阿商麻木地走在寂寥的街道上,恍惚間她感覺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她的臉上。
她緩緩伸出手,指腹觸碰到了一片濕潤,她以為是她的眼淚,直到一滴兩滴三滴無數滴的水滴落在她的臉上。
她微微仰起頭,任由大片的雨水落在她的臉上。
「下雨了……」
阿商伸出手,緩緩呢喃道。
怪不得,她就說她的眼淚方才在引魂燈中早就哭幹了,怎麼可能還會流淚……
是啊!
她的眼淚明明早就已經流幹了,她怎麼會哭了!
她怎麼會哭呢?
她怎麼能哭呢!
雨幕之下,阿商站在那兒,就著肆虐的雨聲哭出了聲。
早已經分不清臉上落得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
十年了……
謝珩玉已經死了十年了……
她以為自己早就放下他了,早就放下他了。
但她知道她沒有,她騙得了自己,卻騙不了自己的心。
她一直都喜歡他,一直都喜歡他……
若非放不下他,她又怎麼可能會抽自己的情絲……
她只能通過抽情絲,才能放下他啊。
她終究還是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之念之念,執念執念。
之念就是他留給她的唯一執念,唯一的念想。
他做到了,哪怕是他死了,他也沒有放過她。
她註定要守著他的這份執念,一直到死,她不會再愛上別人了。
這世間再無謝珩玉,也再無她的愛人。
「是娘親!娘親回來啦!」
不遠處的竹屋,小之念趴在窗前,看著雨幕中那道熟悉的身影,開口道。
下一瞬,砸在她身上的雨水消失。
巫燭走到她的面前,看著她渾身濕漉漉的模樣,皺著眉頭道:「怎麼都不遮下雨?」
說著,巫燭正要拉著她進屋,他的衣袖已經被人拉住,隨後一滴淚水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十年了……十年了巫燭。」阿商紅著眼倒在巫燭的肩膀上,啞著嗓子哽咽道:「我以為自己早就放下他了,但是……我想他了……很想很想……」
聽著阿商哽咽著的哭聲,巫燭又豈會不知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是謝珩玉啊!
死去的人死了就是一了百了,但是活著的人呢?
終究會被痛苦糾纏,終日不得解脫。
巫燭任由阿商靠在他的懷中哭得泣不成聲,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開口道:「商商,如果哭完能舒服點就大聲哭出來吧,雨下得更大,沒人會看見你臉上的眼淚。」
聽言,阿商哭得更大聲了,雨幕聲掩蓋住了她的哭聲。
小之念坐在窗前,看著雨幕之中哭得泣不成聲的娘親,她知道,娘親一定是想到父親了。
在他們都沒有注意到的角落裡,小之念的青霜劍正發著一陣又一陣微弱的光。
在那場大雨中痛哭了一場後,阿商病倒了。
因為娘親病倒了,每日起床在竹林中習劍的小之念也變得有些不太專心。
在她第六次練錯招式後,她與青霜的識海中已然傳來了青霜低沉的聲音:
「念念,這是你今日第六次練錯了。」
聽言,小之念已經放下了劍,輕嘆了一口氣,「我今日不想練了。」
「怎麼了?」青霜的聲音傳來。
小之念蹲在地上,輕揪著地上的小草道:「娘親生病了,已經三天了,還沒有好。」
「沒有吃藥嗎?」
小之念聽言搖了搖頭,「巫燭叔叔說娘親得的是心病,吃藥沒有用的。」
聽言,識海中青霜的聲音沉默了。
隨後,小之念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開口道:「娘親是因為太想念爹爹所以才得了心病,青霜,你說我若是畫一幅爹爹的畫像給娘親,娘親的病會不會好點?」
小之念說完,還沒等青霜回答,便已經迫不及待進屋拿出了紙筆墨,打算畫一張爹爹的畫像。
可在即將動筆之時,小之念卻停下了動作,語氣有些失落道:
「可是爹爹的樣子我都沒有見過,怎麼能將爹爹畫出嘛!」
小之念想了想,拿著紙筆墨去找了巫燭。
在巫燭聽完小之念的話過後,有些意外:「你爹爹的樣子?」
「嗯嗯,巫燭叔叔你一定知道的吧,你能不能畫一下爹爹的樣子啊?說不定娘親看到畫像,心病就被醫好啦。」
巫燭想了想,接過紙筆畫了起來。
當他畫好過後,小之念看著畫像上的火柴人,哇的一聲直接哭出了聲。
「巫燭叔叔你騙人,我爹爹怎麼可能長成這樣!」
「你肯定沒有見過我爹爹!」
「我見過!我怎麼可能沒有見過你爹爹?!」
「我爹爹怎麼可能長成這樣!肯定是你在亂畫。」
「念念,你可以質疑我的眼神,但是你不能質疑我的畫技,額……雖然說確實畫的不太像,我再改改……」
在巫燭改完之後,小之念看著畫像中的人,哭得更大聲了。
「哇哇哇……我不管!我爹爹怎麼可能長這個樣子!你就是再亂畫!」
巫燭:「我沒有!」
阿商是被外頭兩人的吵鬧聲給吵醒的,她緩緩坐起身,看著窗外吵鬧的兩人。
「念念。」
小之念正生氣時,聽見自家娘親在喊她,急忙拿著紙張小跑了過去了,小臉委委屈屈道:「娘親,你醒啦~」
阿商看著小之念那委屈的小臉,輕笑著捏了捏她的臉,「怎麼啦?念念不開心嗎?」
小之念聽言,正想將手中的畫像拿給娘親看,但想了想還是作罷,「沒有不開心,娘親你餓了沒有?之念去給娘親拿吃的。」
說著,小之念一溜煙便跑開了。
小之念手中拿著紙,暗自發誓道:「我一定會畫出爹爹的畫像,然後送給娘親的!」
背後的青霜劍在聽到小之念的話後,隱隱約約發出光亮。
隨後,她的識海中已經傳來了青霜劍的聲音:「念念,需要我幫你嗎?」
第二天,阿商收到了小之念的禮物。
在小之念那期待的目光下,阿商緩緩打開一個畫軸。
在看到畫軸上畫著的謝珩玉時,阿商的眸子猛地瞪大。
小之念一直注意著她娘親臉上的神情,在打開畫軸的那一刻,她小心翼翼問道:「娘親,你喜歡嗎?」
「娘親,你怎麼哭……」
小之念話還沒有說完,阿商已經打斷了她的話,輕笑道:「娘親沒有哭,娘親這是感動。」
「那娘親您喜歡嗎?」小之念問,「因為之念沒有見過爹爹,是青霜,是青霜幫了念念。」
青霜……
阿商目光落在一旁的青霜劍上,鼻尖已然湧上了一陣酸澀。
雖然謝珩玉已經不在了,但至少他的青霜劍可以一直陪著之念。
阿商將小之念摟進懷中,目光落在那和謝珩玉如出一轍的畫像中,視線無意間落在左下角那不易讓人發現的衍之二字時,她的身子猛地一僵。
「念念,你說這畫像是誰幫你的?」
小之念:「是青霜。」
「青霜……」阿商緩緩呢喃著,鬆開了抱著小之念的手,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青霜劍上。
青霜因為曾經是謝珩玉的劍靈,所以字也會和謝珩玉一樣嗎?
想著,阿商緩緩站起身,心中忽然有了一個荒唐的想法。
「娘親?」小之念看著自家娘親朝著青霜劍走去,不由疑惑歪了一下小腦袋。
阿商走到了青霜劍跟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掌心溢出靈力籠罩在青霜劍上。
在察覺到青霜劍上覆蓋住的禁制過後,阿商猛地瞪大雙眼,她幾乎是輕而易舉便打開了附在青霜劍上的禁制。
隨後,她看見了懸浮在青霜上一處仙島。
阿商僵硬著身子,視線被這座仙島吸引,她沒有猶豫半分,踏入了那座仙島之中,在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她眼前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景象。
腳下是蔥鬱的草地,不遠處的高山流水,陣陣鶴鳴聲傳來。
不遠處一處雅致的竹屋近在眼前。
阿商正要朝著那處竹屋走去,腳下突然踩到了什麼東西,她低頭一看,是一張她的畫像。
不止是她的,還有之念的。
畫著她們母女二人的紙張從一側的涼亭中被吹出,散落一地。
阿商還沒來得及撿起,不遠處的一道白衣身影闖入了她的視線中。
那人一身淡雅的白衣,長發被玉冠束起,那張清冷的面容已經是她熟悉的模樣。
男人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他彎下腰將散落在地的畫像一張張撿起。
直到他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麼,抬起頭時,兩人視線對視,眼中都映照出對方的模樣。
阿商的眼眶幾乎一下子便紅,聲線近乎顫抖著,難以置信道::「謝……珩玉?」
她生怕這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場夢,若是真的夢,她不想從夢中醒來。
直到,她看著不遠處的男人對著她溫柔一笑,他熟悉的聲音時隔十年,再一次傳入了她的耳中:
「商商。」
阿商再也繃不住,紅著眼撲進他的懷中,緊緊摟著他的腰。
直到感受到他身上那熟悉的氣息,還有帶著溫度的體溫,阿商終於意識到這並不是她在做夢,這真的是謝珩玉。
是她弄丟了十年的愛人。
看著懷中女人紅著眼的模樣,謝珩玉摟住她的腰,伸手摸上她的臉,語氣寵溺道:「商商哭什麼?見到我,不開心嗎?」
「我以為你死了……」阿商緊緊拽著他的衣袖,紅著眼道。
謝珩玉:「本來我應該是死了。」
但最終,祂還是對他心生出了憐憫之情,給了他活下去的機會。
可哪怕他還活著,他也並不能來找她。
只能她來找他,這便是祂唯一的條件。
就當是對他的懲罰。
好在,他最終還是等到她了。
整整十年,他等到了他的妻子,他的商商,他兩世的愛人。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