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宵節上午六時,銀冠城上下喧鬧。
從四面八方趕來的精靈自不必說,天空還有穿梭的運輸飛船將一批批以撒遊客運到銀冠城空港,再由觀光大巴接到各處風景名勝。
原本這只是精靈的傳統節日,後來以撒人也來湊熱鬧。星聯以此舉拉攏精靈上層,表現以撒加文親如一家——我都過你的節日了,還不是一家人麼?
這一天的銀冠城,會有一系列的兩族共慶活動,衣冠楚楚的女士先生們登台演講,下面掌聲雷動。第二天新聞媒體上大肆鼓吹,以撒和加文的友誼與合作關係再一次達到歷史新高。
這是官方的活動,與普通人無關。登宵節是紀念奈羅升天的日子,也是加文精靈的情人節。在登宵節的前一日,精靈們會將自己管理的每一株橡樹上掛滿登宵花。
至登宵節午夜,途徑橡樹下年輕的男女便可摘下登宵花向心上人表白。和人類不同,精靈一生只會表白一次,所以這是他們的頭等大事。
儘管精靈王庭已經消失,銀冠城大部分地區被以撒人占據,但還是有很多精靈戀人依照傳統,跋山涉水在這一天抵達銀冠城。相傳在升天大神殿前互訴衷腸的戀人,會被奈羅祝福獲得一生的幸福。
作為精靈一族的盛會,除了正兒八經告白的戀人,還會有各種傳統商販,銷售美食、工具、種子、工藝品、表演傳統節日等等不一而足。
所以這一天,銀冠城會湧入數百萬人。如織的遊人在城中川流,夜璃和祝桓混跡其中。
夜璃穿著漂亮的小裙子,大膽的露出一截小腿,她戴著大墨鏡和棒球帽,看起來很精神小妹的樣子。任誰也不敢相信眼前這位辣妹竟是典雅端莊的公主殿下。
祝桓穿著碎花襯衫和沙灘褲像個真正的土豪,他同樣戴著大墨鏡,跨著相機和鏡頭,今天他就是公主的專屬攝像師。
這一對異族戀人在人群中並不顯眼,周圍有很多以撒男士同樣摟著精靈妹子,這在銀冠城不是新聞。
在逃公主夜璃殿下,她已經厭倦在冬宮花園一塵不變的風景,這會使她的相冊顯得過分單調。於是她忠誠血騎士自告奮勇帶她出來逛街。
按照道理,侍衛長塞萊斯廷不會答應這樣的要求,但她現在自顧不暇,趙晚晴正在揍她。
至於登宵花,這兩人還能等到現在麼?祝桓在午夜站崗的時候就給公主摘下來了,現在兩人已經是名正言順的戀人關係。
夜璃的小手不時拂過髮絲間的登宵花,她很珍惜,生怕不小心弄丟了。像所有陷入熱戀中的女孩子一樣,她挽著男朋友的胳膊,不時開心的跳起來。
兩人一路遊玩,不知不覺跟著人群來到銀冠城的中心,這裡有銀冠城唯一一條大道,精緻的白色石板鋪築,道路兩旁還有玉石雕花的欄杆。
「這是登天路。」夜璃向祝桓解釋這條神聖大道的來歷,「起點是精靈王庭,終點是升天大神殿,一共三千步的距離。」
「傳說這是當年生命之神奈羅走過的路,祂在這裡和加文精靈的祖先告別,走過三千步的距離,登上神聖橡樹升上天國。」
「於是我們在這條路的起點建起精靈王庭,在終點建起升天大神殿。」
在介紹到這裡的時候,兩人正站在登天路的起點,那裡是一座城門的廢墟,依稀可以見到當年雄偉的模樣。這也是精靈王庭僅存的遺蹟。再往前原本王庭的範圍,拔地而起的是一座座漂亮的以撒莊園,裡面住的都是些位高權重的以撒富豪。一塊標牌插在顯眼的位置:
精靈不得入內!
夜璃嘆了口氣,她的祖先們耗費幾千年建起的精靈王庭,加爾斯文藝術的奇蹟。如今僅剩幾段殘破的廊柱可供憑弔。
其實精靈的建築很難發生火災,十五年前那場大火處處透著古怪,幕後黑手簡直呼之欲出。但夜璃有什麼辦法呢,她當年只有五歲。十五年來,她被軟禁在冬宮,淪為蓋章的吉祥物。
祝桓感覺到她的悲傷便抱住她的肩膀,夜璃在戀人面前勉強露出一絲笑意:「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呆呆,我們一起走完登天路吧。」
以往每年一度的登宵節,奈羅神殿會進行盛大的祭禮。由一位聖女牧師從精靈王庭中取出奈羅聖像,捧著聖像走過三千步的登天路抵達升天大神殿,最終將聖像安置在象徵生命之樹的神台上,完成整個儀式。
在這個過程中,登宵節的戀人們會追在聖女牧師的後面湊熱鬧,最後戀人們一起進入大神殿沐浴奈羅的聖光。據說只要這麼做了,就能獲得奈羅的賜福一生相愛美滿。
遺憾的是奈羅信仰已經被禁絕,星聯不允許銀冠城有活著的奈羅牧師,以撒人在信仰問題上從不商量。而且升天大神殿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天主的教堂。
還好還剩一條登天路。
兩人手拉手走在石板路上,周圍都是和他們一樣甜蜜相愛的戀人。因為大家都在秀恩愛,夜璃也沒有那麼不好意思。她挽著祝桓的胳膊,腳下躍起靈動的舞步,偶爾會很孩子氣的繞著祝桓飛速旋轉一圈。
這是精靈才能有的敏捷步伐,人類很難做到的動作。每當祝桓伸手想抓住她的時候,總是差那麼一點,她就會開懷大笑。
不過歡樂的時光沒有持續太久,在這條石板路的盡頭,兩人看到了無語的一幕。
數千衣著華麗的精靈匍匐在創世大教堂外,高聲讚美著天主的聖名,他們因為主的榮光播撒銀冠城而感動到淚流滿面。
他們是奈羅的子民,如今皈依天主,這本來也沒什麼,信仰自由嘛。可笑的是以撒人壓根不允許他們進入教堂,他們還信得如此真誠如此熱烈。
為首的,竟是宰相加布里埃爾閣下,加文精靈的學術大師,36個博士頭銜的獲得者。
正如祝桓曾經評價過的那樣,他們卑賤到毫無自知。。
「我不想看到他們。」夜璃背過身去,她拉著祝桓的袖子,「呆呆,你帶我去別的地方玩吧,無論哪裡,只要今天別再讓我看到他們。」
宰相這樣的公知充斥加文社會,無論何時何地,總會有這樣的人忽然蹦出來,按著所有人的頭來一場深刻「反思」。
不過的確有個地方能避開他們。
「妮妮,想去太空看看嗎?我給你拍失重照,怎麼樣?」
這是一個很棒的提議,夜璃歡欣鼓舞,她還沒去過外太空。
「好吖!呆呆你要給我摘星星!」
女朋友這麼可愛,讓祝桓想到了一個詞,私奔。
「好,我給你摘一堆星星!」
~~~
六時四十分,銀冠城空港。
又一批以撒遊客從空港魚貫而出,排隊等候空港外的觀光大巴。他們從南邊的科里弗來,那是一座以撒人自己建立的城市。
他們都是以撒平民,兜里沒幾個子,平日裡受盡法官律師和醫生的欺負,以上每一個老爺都有辦法讓他們瞬間傾家蕩產。
但在精靈王都銀冠城,他們卻可以體驗幾天人上人的快樂。在加文精靈面前,他們就是法官律師和醫生老爺。
在他們排隊等候的時候,有不少衣衫襤褸的精靈圍上來,帶著卑微討好的表情,試圖從以撒老爺那裡討到一些賞錢。
「滾開!」一位有經驗的遊客擺出真正老爺的架勢,他叉著腰,態度傲慢的訓斥,「你們這些懶惰者,難道不知道『不勞無獲』嗎?你們有手有腳卻在這裡乞討,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轟走乞討者後,這位有經驗的遊客對同伴們說道:「不要對精靈客氣,你越凶他們越是尊敬你。」
同伴們嘻嘻哈哈表示了解
這時又有一位滿頭白髮的精靈太太,推著花里胡哨的小推車慢慢靠過來。
這是樹屋姐姐,她一邊推著小車車一邊熱情的招呼著:
「以撒老爺們,嘗嘗樹屋家的手工蜂蜜餅乾吧,不要錢,免費給以撒老爺品嘗!」
炙烤蜂蜜的香味撲鼻,聞起來味道真不錯。
有經驗的遊客頓時眉開眼笑,向同伴們炫耀:
「看到了吧,這才是好的精靈。你們都不要客氣,儘管嘗一嘗。到了銀冠城,還有更多好事呢!我上次來的時候,一個很體面的精靈招待我,那是一個好精靈,可能是個貴族,住著莊園一般的房子。我在他家大吃大喝,晚上睡了他的女兒。臨走的時候,他非要把女兒送給我,他說我能給他女兒更好的生活。」
有人問:「那你要了嗎?」
有經驗的遊客兩手一攤:「嗨!我連下周的房租都還沒著落呢!」
同伴們哄堂大笑。
說著笑著的時候,這些人已經圍住樹屋姐姐的小推車,他們很自然的拿起蜂蜜餅乾品嘗。
「嗯嗯嗯!味道真不錯。」有人稱讚,拿起袋子就往裡面裝,但沒有人說一句感謝的話。
當然樹屋姐姐也不需要,像所有的老奶奶一樣,她慈祥的微笑,看著那位有經驗的以撒遊客。
這目光有如實質,有經驗的遊客若有所覺。
「精靈!低下頭!」有經驗的遊客一邊吃一邊呵斥,「你為什麼盯著我看。」
樹屋姐姐回答:「我在想,如果我的大孫子還活著,應該和你一般大了。」
說完這句話,她引爆了推車下面的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