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銀號潛伏在隕石背陽面,由於沒有空氣的散射效果,背陽的陰影如純粹的黑幕,即使有巡邏探針擦肩而過,也很難在可見光譜內識別出潛伏者。
這是一顆無名隕石,一座山峰大小,外形也似山峰,表面覆蓋著數米厚的堅硬水冰,夾雜著一些黑色的火成岩。
由於太陽風億萬年的吹拂,冰層升華為水分子,大部分逸散到虛無的宇宙空間中。但還有少量水分子受到隕石微弱引力的影響,勉強留在老家。它們彼此相連,凝華為形態近乎完美的晶體。
雪花紛揚而下,秒速一微米,太空凝雨,雪落無聲,美的讓人心碎。
可惜學員們無心欣賞,艦長席上,席娜緊張的盯著屏幕,畫面中有八個綠色的格子,那是之前青銀號發射的「沉默耳」被動探針,散布在周圍數百萬公里的範圍內。
這是一種籃球大小的自律感應裝置,它本身不發射探測波,極難被偵測到。但它可以被動接受附近百萬公里範圍內的探測波,當席娜面前的某個綠色格子變成紅色時,就代表護航艦隊正在進入這片空域。
對於監視者來說,這是一種相當有用的小玩意。
「你太焦慮。」身邊輔助席,邵婷看出席娜的緊張,「你是艦長,你的焦慮影響到全體船員。」
席娜勉強將視線從監控屏幕上挪開,笑得苦澀:「教官,我總感到心神不寧!」
五個月前,她還是鳴渦海上的操帆手,因為其家族對王室無可置疑的忠誠,夜璃殿下親自點名其加入新成立的空天軍。席娜不負殿下的期許,成為特訓學員成績最優秀的那一位,並成為加文精靈歷史上第一位艦長。
但與此同時,她承受著難以想像的壓力。
她所熟悉的風帆繩索和滑輪,被不斷亮起的告警機信號燈和滾動數據所替代,經過數月的特訓勉強能操作後,又在第一場實戰中被以撒商船打得頭破血流。
邵婷帶領的教官團隊很嚴厲,但戰修們也承認精靈的訓練時間太少了,撇開以撒人本身長於此道不談,精靈至少應該經過一年的操作培訓才能勉強達到實戰標準。
但沒有那麼多時間,神州一年後就會離開,而到現在只剩下八個月,他們必須完成全部課程。
席娜在慘敗後挨了一頓鞭子便一蹶不振,連帶著全體學員士氣低落。當公主得知這一情況後,秘密從銀月沙漠趕到王陵港,為大家打氣加油。
公主告訴大家,當加爾斯文的戰友們得知他們已經能把飛船開起來時,無不歡欣鼓舞。精靈被以撒人定義為低能無法駕駛飛船,很多精靈自己都這麼認為。空天軍的學員們用努力和事實證明精靈同樣有資格踏入星空,現在能把飛船開起來已經很好很好了,大家已經很了不起了!
公主告訴大家,不要有太大的壓力,不要擔心無法戰勝以撒艦隊。因為加文精靈還有無敵的神劍訣別,無論遭受多麼慘重的損失,還有神劍可以一戰。
公主以訣別承諾為所有人兜底,令空天軍學員們沒了後顧之憂,逐漸發揮出應有的水平。
在接下來的數周內,他們通過埋伏和圍攻,還真打下來幾艘以撒運輸船。
其中一船的貨艙中裝滿了新款成衣和皮包,學員們將戰利品送給教官和遠在灰岩堡的公主,一時士氣大振。
事後邵婷在匯報中向陸遠感嘆:「夜璃殿下是真正的王者,她擁有王者的一切美德,一族有這樣的領袖是件幸事。」
陸遠冥思苦想許久,試探問道:「兵長,你這是拐彎抹角的罵我嗎?」
「呵呵。」邵婷淡淡的笑,「議長閣下真是風趣。」
屬於精靈的歡樂時光並未持續多久,因為商船連續遇襲,以撒星聯很快抽調力量組建護航編隊在南二星域巡航。
該護航艦隊包括一艘前沿級護衛艦懲戒天使號,兩艘塞壬級高速偵察艦。
聽起來只有3艦,但這些都是正規軍艦,無論火力強度、護盾強度還是偵測能力,遠非阿方索級這種武裝商船可以相提並論。從紙面數據來看,阿方索級甚至不是懲戒天使號艦載機的對手。作為護衛艦,前沿級可搭載10架X翼空天戰機,僅此一項就足夠橫掃尚處於幼苗時期的精靈艦隊。
年輕的艦長席娜,她的緊張來自以撒護航艦隊帶來的壓迫感。這支艦隊於兩周前抵達,在舍伍德隕石帶附近的重要航道間游弋。當三艦展開巡航陣型時,暗中觀察的精靈立刻感受到難以想像的龐大壓力。
這不僅僅是艦船噸位差距帶來的壓力,更是對空天戰理解上的天壤之別。以撒護航艦隊的航行並非是固定陣型的平飛,任何時間都有一條艦船在做航跡奇怪的機動。精靈學員看不懂對方的目的,只能請教隨艦的戰修指導員。
戰修們無言以對。
接著,在隕石帶中暗中尾隨的精靈飛船被護航編隊輕而易舉的找出來。以撒人甚至懶得打開主炮,3架高速空天戰機迅速逼近將精靈的飛船打爆。
一周時間,空天軍損失4艘飛船。雖然在飛船爆炸前,大部分學員在戰修指導員的掩護下進入逃生艙並最終逃出生天,但還是有27名學員喪生太空。
在此之後,空天軍再也不敢尾隨監視護航艦隊。
護航編隊上來就是一巴掌,將剛有點戰績的精靈空天軍抽得暈頭轉向。邵婷看情況不對,立刻下令將隕石帶中實訓的飛船全部召回,所有人在王陵港研究對策。
幸好此時神州的支援已抵達,邵婷黃泓和劉暢三巨頭坐鎮,四百多名戰修參謀和精靈學員一起研究以撒艦隊的巡航機動。學員們的積極性特別高,因為戰友陣亡,因為華族的真誠幫助,也因為公主是他們最堅強的後盾。
就算這樣,也花了整整三天時間,才大致弄明白以撒艦隊的航行原則。
這是一種充分發揮編隊中各艦船優勢,規避其劣勢的航行方法。在這支艦隊中,前沿級護衛艦護盾厚火力強但航速較慢,塞壬級偵察艦探測能力強速度快但火力和防護不足。其指揮官通過精心設計航飛位置,不但使整個艦隊的探測範圍達到機能極限,而且在任何時間節點,護盾最強的懲戒天使號都恰好擋在艦隊防禦的薄弱位置。
偵測、防禦和航速三者達到完美平衡,王陵港全員嘆為觀止,他們甚至得知這種航行法的名字。
「邊緣巡航。」
護航編隊指揮官,懲戒天使號艦長亞綸·布希奈爾在接受星聯時報的遠程採訪時透露:「在進入情況不明的戰區後,星聯艦隊採取的標準巡航法。該航行法的變種特別複雜,但總的思路是根據編隊各艦船性能和空域特徵,為每一條戰艦制定不同的機動策略,力求達到航速、偵測和防護的完美平衡。」
亞綸剛一上任便打爆四艘海盜船,令猖獗的舍伍德隕石帶安靜如雞,這是一份值得吹噓的戰績,記者的採訪要求紛至沓來。他們原以為軍方還會像以前一般高冷拒絕採訪要求,沒想到亞綸艦長照單全收,他真是個好人。
在這場採訪中,記者繼續追問:「艦長閣下,只是殲滅星際海盜,有必要使用這麼謹慎的戰術嗎?海盜船可沒法突破護衛艦的等離子護盾。」
亞綸艦長嚴肅回答他:「艦隊作戰,怎麼謹慎都不算過分。我將徹底剿滅這群法外狂徒,還星聯一個和平寧靜!」
記者和觀眾們深以為然的點頭,觀眾甚至包括王陵港的學員和戰修。
護航艦隊如此強大,但實戰訓練還得繼續,經過集體研究討論,大家針對護航艦隊的邊緣航行戰術,搞了一個監視護航艦隊的笨辦法。
塞壬級偵察艦的偵測能力特別強大,阿方索這種飛船尾隨一定會被發現摧毀,哪怕是藏在隕石群中。
那麼就換個思路乾脆不尾隨,來個守株待兔。
阿方索關閉引擎坐沉隕石中,發射被動探針後保持無線電靜默。這種靜息狀態很難被探測波掃描識別出來。24艘阿方索靜默坐沉在各關鍵節點,利用被動探針形成偵察網。一旦大規模探測波經過,便可得知護航艦隊正在經過附近星域,就等於掌握了其動向。
那麼處於遠端的空天軍,又可以放心大膽的開出來毆打以撒商船。護航艦隊再強,也沒法同時出現在兩個坐標位置。
真別說,這一招笨辦法起到很好的效果。在四天時間中,空天軍兩次成功追蹤到護航艦隊的行蹤。利用信息差,精靈艦船再次打爆一艘以撒商船,王陵港歡欣鼓舞。
此時坐沉無名隕石的青銀號,正是在執行這一靜默監控的戰術。按照道理說以撒人的偵察探測波不可能發現他們,但席娜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最近太順利了,難道以撒艦隊只有這麼點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