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期待里,舒揚的預後情況很好,順利地出了院。
霜序知道她自己在家閒不住,批准她每天來公司,但不允許她太過勞累,每天一到五點就派遣欽差大臣小廖押送她回家。
這天下午,小廖剛把舒揚送走,霜序自己去老李那取資料,回辦公室的路上聽見前台正在跟人說話。
「我們霜總現在就在裡面,你可以親自交給她。」
她視線轉回去,看見公司前台站著一個穿著樸素的中年男人。
「我就不進去了,麻煩你幫我交給她,謝謝了。」他態度客氣得堪稱討好,將一隻牛皮紙袋放在前台,就匆匆走了。
霜序只看到一個模糊的側臉。
前台把牛皮紙袋拿過來交給她:「剛才那個叔叔讓轉交給你的。我看他面相挺和善的,說給你打電話,他也不讓。」
霜序打開紙袋,裡面是一張銀行卡,還有一張紙條。
【密碼是你的生日】
別的什麼都沒說。
「霜總,你認識他嗎?」
「 以前認識。」霜序說。
那張卡在她辦公室放了幾天,每次看到,她的目光都會在上面停留一陣。
中午,霜序又看著那張卡在發呆,小廖推開辦公室的門叫她:「小老闆,舒總想吃豬排飯,我們中午去吃豬排飯吧。」
霜序手裡的按動筆咔吧、咔吧按了兩下,放下筆說:「你們去吃吧。我想去個地方。」
今年燕城的天氣似乎比往年更冷,聖誕節要到了,街角的店鋪門口擺了聖誕樹,彩燈纏繞在樹上,一閃一閃地發著光。
霜序坐在餐廳里,看著外面的街道。
這間餐廳正對著十字路口,地理位置極佳,十五年過去,餐廳換了幾個,已經不是當初的那一間。
透過玻璃,外面的街景也已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早已不是八歲時的樣子。
霜序攪拌著杯子裡的咖啡,等了一會,桌子對面有人坐了下來。
她抬起頭,看到一張飽經風霜的臉。
男人有些拘束,看她的眼神感慨萬千:「你長大了。」
霜序的記憶力很好,記得別人對她的好,也記得很多傷害。
十五年過去,不僅她長大了,繼父也老了。
霜序看著他臉上的皺紋,平靜的語氣讓人覺得淡漠:「為什麼突然來找我?」
當年她的媽媽被逼著離開宋勉之,從外交部辭職,單身媽媽的身份讓她遭受了不少非議,也被很多工作拒之門外。
起初她靠接一些翻譯的私活兒謀生,養活自己跟女兒,後來成為一所公立中學的英語教師。也是在那裡,認識了她後來的丈夫。
對方並不介意她未婚生子的歷史,也接納了這個跟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女兒,霜序八歲之前的童年,雖然不比後來宋家與沈家的富貴,但也富足快樂。
這也是為什麼被媽媽拋棄時,她天崩地裂難以接受的原因。
「是不是打擾到你了?」繼父小心地解釋著,「其實我前陣子就看到你的新聞了,想去看看你,又怕打擾你現在的生活。聽說你結婚了,我在新聞上看過他的照片,跟你很般配。」
霜序從包里拿出牛皮紙袋,從桌子上推過去:「這個你拿回去吧。」
繼父又推回來:「聽說你結婚了,我不能為你做什麼,這是我這些年攢下的積蓄,沒多少錢,是我跟你媽的一點心意。」
「我不需要。」霜序說,「你這些年也沒有再婚,沒有子女,這些錢你留著吧,我用不上。」
「你是不是還在怪我們?」繼父侷促地搓了搓手,「你媽送你走也是逼不得已,當時你還小,很多事情不知道,也怪我。那時候我帶的班裡有個讓人頭疼的問題學生,半夜翻牆出去上網,我跑到網吧找到他,罵了他一頓,把他趕回學校,沒想到那天夜裡他跳了樓。」
這對一個公立中學的老師來說,幾乎是滅頂之災。不管那個學生到底是為什麼跳樓,是不是他的責罵逼死了他,這個鍋他都只能背上。
學生家長鬧到學校來,扯著橫幅哭天搶地,說他逼死了學生,要給自己的孩子討公道。
教育局為了息事寧人只能開除他的編制,同時他還面臨著家長的巨額索賠。
「我跟你媽不得不賣掉房子,所有的積蓄都賠給了他們,哪怕是那時候,你媽也沒想過不要你。」
「是後來她生病了,胰腺癌,醫生說這種癌症預後很差,就算做手術治療,生存率也不高。她怕她走了之後,留下你會拖累我,才堅持要把你送回你親生父親那。」
這的確是霜序媽媽的作風,倔強要強。在二十多歲最好的年紀選擇未婚生下她的人,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時日無多,也不會把她送回宋家。
「她什麼時候走的?」霜序問。
「你媽她很堅強,一直積極治療,手術切除腫瘤後,又堅持了三年才走的。她一直很惦記你。」
杯子裡的咖啡已經涼了,霜序以為知道媽媽不是拋棄她、只是因為生病了,自己應該會釋懷。但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其實她早就釋懷了。
她很愛她的媽媽,也曾經在一日日無望的等待中恨過她,但早就已經不恨了。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她站起來,沒有拿那個紙袋就走了,繼父急忙拿著紙袋想追。
霜序走出幾步後又停下,回身說:「我下個月末辦婚禮。你想來的話,到時候可以來出席我的婚禮。」
從餐廳出來,霜序坐上車,經過當年她被沈聿撿到的路口時,她往窗外看了一眼。
那裡修建了新的綠化帶,在冬季里依然有著蒼綠的顏色。
曾經以為過不去的坎都已經邁過去,曾經以為刻骨銘心的傷害,也早已被時間這隻溫柔的手撫平。
她現在過得很好,有很多人愛她,她也愛著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