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開心就來我家住
夜晚八點半,原本應該黑燈瞎火的學校,在教學樓三樓的辦公室位置,卻獨獨亮了燈。
仿佛一片黑暗中引路的燈。
陳老師一臉頭疼地看著眼前的半大孩子,身邊還有教導處的主任,以及高三一班的班主任。
「陳老師,你說吧,怎麼處理?」
高三一班的班主任顯然有些不滿,抱著手臂很是不耐煩。
「先等孩子們的家長都到了再說吧。」
陳老師很無奈,她瞥了一眼簡尤,對方依舊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表情,仿佛事不關己。
然而這件事確實不能怪簡尤。
「王馨,許怡,你們兩個勾結社會青年毆打自己同學,知不知道是什麼後果?!」
這兩個女孩,正是之前說簡尤打她們的那兩個,跟簡尤一個初中出來的。
兩個女孩一聽陳老師的話,臉都白了幾分,眼眶裡立刻溢滿了淚珠,一副要哭的神情。
「我們知錯了陳老師,我們孩子沒打算打她,只是想嚇唬嚇唬她而已,那個人是許怡她哥而已,不是社會青年!我們會好好管教她們的。」
王馨的父親按住孩子的肩膀,一臉悔恨地保證。
簡尤耳朵好得很,所有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進去了,她低著頭笑得沒有任何情緒。
無意識地微微抬了頭,卻看見何冬臨正注視著她,視線乾淨得如同能一眼望到底的河水,乍然一看幾乎分辨不清楚有沒有水的存在。
不知怎的,簡尤突然落了一種緊張,突然很不想讓他參與這件事。
仿佛讓他繼續聽下去,會被王馨兩人抖出更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會玷污了他那乾淨的水似的。
她一扭脖子,避開了何冬臨的視線,只對老師說:「老師……」
她正想說這件事跟何冬臨沒關係的時候,何冬臨開口打斷了她。
「陳老師,我母親來了。」
辦公室里的幾個人齊齊扭過頭,果然看見門口站著文霞的身影,她一副匆忙趕來的模樣,臉上都是焦急。
「阿臨,你沒事吧?有沒有被打傷?」她頓了頓,突然發現簡尤也在,驚訝地叫,「小尤!」
她接到班主任的電話,電話里只說何冬臨參與鬥毆了,讓她快點趕來,她都嚇得魂飛魄散了,就怕何冬臨出什麼事。
誰知道簡尤也在!
然而看著兩個人身上都乾乾淨淨的沒傷,她才放寬了心。
沒一會,周文若也來了,也是一臉著急,看見文霞在場,狠狠地愣了一下,才看向簡尤。
「你又打架!」
周文若的聲音夾雜著崩潰。
簡尤只當作充耳不聞,卻看見何冬臨比她還不適應似的皺起了眉。
「簡太太,你弄錯了,不是簡尤打架了,是這兩個孩子讓人……跟簡尤玩鬧了一下。」
陳老師組織了一下語言,好讓這件事不再發酵。
「玩鬧?」何冬臨插嘴,「玩鬧拿水果刀?要是我沒發現,會不會玩出人命來?」
何冬臨的口吻套了一層塑料膜似的,含含糊糊帶著嘲諷的笑意,送到陳老師面前。
陳老師沒想到何冬臨會諷刺她,一時間驚愕不已地愣住了,何冬臨向來聽話懂事,也很尊師重道,從沒有這樣說過話。
「怎麼跟老師說話的。」文霞斥責一句。
簡尤抬起眼睛,她看向何冬臨猛地怔了一下,忽然發現他眼角慣有的笑意消失殆盡,只餘下認真和嚴肅。
「媽,這次我來跟老師談。」何冬臨往前站了一步。
一個十八歲的男孩,站直了比辦公室里的幾個老師家長都要高上一截。
只是以往他總是溫溫和和的,從沒有人覺得有什麼奇怪之處,這個時候陳老師才發覺,原來何冬臨也有鋒芒。
「我是看了全程的人,當時不僅僅是一個社會青年,在小巷子裡面,還有聚集了五六個,都是男人。」
他特意強調了男人兩個字。
幾個人臉色一白,表情都有些難看。
「能這樣對待自己的同學,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嗎?」何冬臨目光一掃,落在王馨和許怡身上。
兩個女孩子瑟瑟地一抖,不敢說話。
「沒、沒有什麼,就是小孩玩鬧一下,你看這女孩不也沒有事嗎?」王馨的父親強硬地狡辯著。
「好,沒有深仇大恨還這樣對待同班同學,那就是本性如此,心腸歹毒?」
何冬臨話鋒一轉,猛地從側面攻擊。
「……」陳老師驚覺不能這樣任由事態發展下去,三個女孩子都是她班上的,誰出了事,她這個班主任都有責任的。
她一皺眉,看著目光灼灼的何冬臨,軟了語氣,「她們只是一時想歪了,總要給個機會改過的。」
周文若總算在幾個人的談話中了解了情況,她皺起的眉頭總算放鬆了些。
她看看自己的女兒,嘆了口氣,「算了,小尤也沒出什麼事,看她們也後悔了,陳老師,處分解決吧。」
簡尤嚯地抬起頭來看向周文若,有些詫異、又生氣、又有種早知如此的感覺。
「她們從初中就這樣!」簡尤盯著自己的母親說。
周文若臉上露出猶豫的表情,「我知道,我也記得她們,你被請家長,十次有八次都是和她們兩個打架。」
「這件事,就是因為你太爭強好勝愛打架才鬧出來的,要是你好好跟她們相處,她們犯不著走到今天這一步。」
「我也沒說不罰她們,這不是處分解決麼?她們還未成年,不讀書就廢了。」
「周姨……」何冬臨想說什麼,卻被文霞一把拉住,他回頭看,他母親正無言地搖了搖頭。
示意他不要管。
簡尤繃著臉環視了辦公室的人一圈,顯然,陳老師和教導主任她們也很希望這件事以處分解決。
空氣仿佛被凝固了。
何冬臨的語言和行動都仿佛被無形的束縛捆綁了,他想掙脫,卻發現他沒有任何立場。
連簡尤的母親都說要這樣處理,他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根本無權過多干涉這件事。
他看見簡尤的眼睛,麻木得空洞,他心裡一滯,突然不想讓她再待在這個環境之中。
「我們走,你們愛怎麼處理怎麼處理。」
何冬臨突然打破了沉默,他往前跨了一步,牽著簡尤的手便離開辦公室。
果斷而迅速,沒有絲毫的遲疑。
簡尤感覺到牽著她手的手心溫度很高,像握著一團火,燙得嚇人,然而她卻無法把手抽出來,也沒打算抽出來。
她仰望著他的背影,茫然地發現,原來他也有很多面。
不只是一身的書生清氣,他也有剛毅果斷的一面。
辦公室里的人都呆住了,周文若想追出去,卻被文霞拽住。
文霞有些生氣了,「你別管孩子,既然你不聽孩子的意願,那就不要強迫她聽這次處理的結果!」
「文霞!沒有你這樣教孩子的,簡尤她就是叛逆期,不能這樣放任了,她必須懂這個道理!」周文若想掙開文霞手。
「不會教孩子的是你!」
兩人吵起來,辦公室亂做一片。
一中占地面積很大,甚至在教學樓後面還自帶體育館和賽道,而此時,塑膠跑道便一片漆黑。
這裡沒有路燈。
人影都沒有幾隻,只有偶爾路過巡視的保安,看見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晃著手電筒過來問。
「我們父母在辦公室見老師,我們在這裡等他們。」
何冬臨一指三樓亮著燈的辦公室,保安便允許了他們待在這裡。
簡尤坐在成梯形往上漸高的觀賽椅子上,借著露天的月亮,她朦朦朧朧看見了正中間的賽場。
今晚的夜很坦淡,有些透而清,並不像以往的夜,濃郁得像墨,化都化不開。
她能看見何冬臨的側臉,他就坐在她的身邊。
安靜也冷靜。
「從小到大,周姨都這樣怪你?」
他突然開口。
「她總覺得我不是她的簡尤,她覺得當年被警方帶錯了,她說她的簡尤不是我這樣的。」
簡尤怔了一下,恍惚覺得周文若似乎也沒確切地這樣說過,但似乎在她心裡,周文若就是這樣想的。
何冬臨露出詫異的表情,似乎無法理解,他目光在月色下閃了閃,並不顯得冰冷。
只仿佛閃著光,像湖面瀲灩的水光,清澈。
「傻子,」他忽然迎著月亮一笑,笑容像蒙了月亮的光,朦朦朧朧的,「以後在家住得不開心,過來我家住。」
簡尤張了張口,立刻被他噓了一聲打斷,仿佛他猜到她要拒絕似的。
「那兩個女孩呢?」他悠悠地轉移話題。
「初中的時候有個男孩子很優秀……」簡尤頓了頓,心裡忽然起了比較。
是那個男孩更優秀,還是眼前的何冬臨,比較一番之後忽然覺得,根本無法比。
初中的男孩雖然優秀,但卻更接地氣,讓人覺得是觸手可及的,他也有小孩子心性,頑皮。
但何冬臨卻不一樣,他似乎……
讓人下意識地產生了距離感,宛如站在山腳下仰望珠穆朗瑪峰的峰頂。
望之而生畏。
「嗯?」他側過臉來,不知道簡尤在想什麼,望著月亮在走神。
「她們兩個喜歡那個男孩,我跟那個男孩是同桌,關係……還行,她們生氣了。」
「我們一來二去,就結了怨。」
她沒有看著他說這段話,也說得很簡單,仿佛避重就輕,語氣平淡無奇,卻讓何冬臨隱隱地皺了眉。
他忽地又舒展開眉頭,覺得好笑地問:「你說不讓我在學校找你,就是怕這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