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時間的齒輪依舊心無旁騖地向前推進,轉眼,高三上學期忙碌又緊湊的一年即將過去。
這個學期,衛維沒再做過夢,或許是記憶歸腦,反正再沒有像那頓午飯,那場夢一樣詭譎的事情發生。
高三很難放假,一兩天的假期就像珍饈一樣來之不易,也彌足珍貴。
齊亦好像沒什麼變化,還是一樣的懶倦,似乎在這麼壓力大的環境裡也不受絲毫影響。這天放了假,還跟她說他要去找個朋友。
月假總共就一天半,也不知道他要找什麼朋友。
天氣由熱轉涼,衛維給自己外面搭了一個薄外套。出門時石媽還囑託她拿一把雨傘,免得秋雨猝不及防。
事實上,石媽真是神算,坐車到一班路程的時候,綿綿細雨就下了起來。
衛維撐著傘來到目的地,這是一家咖啡館。
走進去,何頁廷已經到了,衛維笑著跑過去,坐在他對面:「頁廷哥哥。」
何頁廷溫柔似水的雙眼看著她:「高三了很忙吧。」
「還好。」衛維說:「頁廷哥哥不也高三了,平時也很辛苦吧?」
何頁廷正要說話,電話猝不及防地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然後直接將電話關機。
衛維察覺到,也沒問。
她跟何頁廷許多時日沒有見過面了,平時雖說是當哥哥相處,多年未見也沒覺得彆扭尷尬,氣氛融洽而和諧地坐了一會,聊了一些瑣碎的事情和以前的回憶。
沒坐多久,何頁廷起身,衛維也起身。
本來打算多坐一會,但何頁廷中途去了一趟廁所,回來以後就說有事得走了。
「實在對不起我們維維妹妹。」
衛維淡笑:「沒關係。」
何頁廷站起來伸開手臂,跟她擁抱了一下。
他心裡默默地說了聲:再見。
然後又摸了摸她的頭,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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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維往外走,路過這裡的咖啡館不遠處有一所幼兒園,幼兒園童聲不斷,她透過鐵桿欄向裡面看了兩眼,走到轉彎處。
突然聽見熟悉的聲音。
「王校長,這麼巧。」
相比他的驚喜,王吉茹倒顯得冷淡些許:「白校長。」
白賈華一直搞不懂那天她到底生的什麼氣,但又不好直說:「王校長來這邊辦事,真是巧,我也剛好路過這裡。」
王吉茹:「不巧,畢竟是學府區。」
兩人沉默,氣氛有些微妙。
衛維正打算走開,突然聽見白賈華又開口,還提到了她:「……衛維同學最近成績突飛猛進,想必也是下了功夫的。」
王吉茹徹底冷淡了下來:「白校長,你說這句話有什麼意思?」
上次的事情她可還沒忘,這次又提起衛維,要是再說什麼不好的話,她王吉茹也不介意跟他一個中學校長徹底鬧翻。
白賈華一看她的態度,瞬間就更加明確了那天的關鍵所在,他就嘴快,說了兩句這個叫衛維的女同學,這個一向來往不錯的王太太就翻了臉。
他回憶了一下,自己那天說的話也都是十有八真的,心說,我也不是別的意思,我就想知道這個女生跟你是什麼關係,何以讓你王校長這麼袒護?
白賈華了解到的消息,齊鋼石跟王吉茹的關係可謂是僵得很吶,這齊鋼石的養女管她什麼事。
他急忙澄清,語氣間都帶著一絲討好:「我沒有惡意,我只是聽我們年紀負責人說這個女同學成績進步的實在太快,我也不忍感嘆一番。」
王吉茹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她才開口。
「小女在貴校,還望多多照拂。」
小……小女。
白賈華抹了一把額頭的汗。
微微鬆了一口氣。
「那是一定,一定。」
這個小女孩來歷不小啊,是房地產大佬的養女,還竟然是頂級大學校長的親生女兒?
這是什麼錯綜複雜詭譎波折的身世。
看來自己上次是踩到雷了,那換是他聽別人當面說自己孩子,那他也得跟那人急啊。
白賈華又默默背了一遍謹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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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渾然灰白,繁盛的樹枝齊次爭先吐蕊綻放,在清白的風中顯得孤清又冷然,山間綿延四伏,能聽見泉水叮泠清脆的潺潺水聲。
車子停在一片未栽種的窄野田,小屋裡背著籮筐的男人出了門,詫異地吹了聲口哨,這個動作更顯得他老不正經。
車門「砰」入山谷引回聲聲迴響繞耳不絕,齊亦收回手,下了車皺著眉邊走邊看。
「喲,稀客。」男人意識到是誰,笑著小跑過去,在他胸口砸了一下。
齊亦看著他,用不多的耐心說了句:「你這是個什麼破地方。」
山間倒吊的蔓藤自樹幹一路垂延而下,杉樹尖兒在濛濛霧氣中積攢的露珠晃動,又肥又厚的葉瓣綠油油的,中縫沾染上一點點白。
「破地方?」男人回過頭看了一眼,房子是白牆砌的二層一體式建築,實而不華,在諾大的山林之中棲居,宛若一隻綴在其中的小白花。怎麼也說不上「破」。
這地方鍾靈毓秀,天生地長的好植物比較多,男人脾性好不與他計較。他一年裡總會來這住幾個月,也當調休。
一隻手執起棕茶小壺,緩緩往小茶杯倒水,不一會,瓷糯的盞杯里茶香四溢。
「夢裡的東西,這麼在意幹嘛。」男人似乎是覺得驚奇,滿不在意地呷了口清香的山茶。
雖然是夢,但勝在太過真實,總會給人幻境和不安。
齊亦沒喝,垂下眼說了句:「可能是太真實,一直惦記著。」
屋裡裝潢一般,算不上簡陋也算不上華貴,剛下過雨的氣息都染了潮。男人一副潘然醒悟地樣子:「哦——是喜歡的人?」
語氣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說的,他爸媽又沒什麼扭捏避諱的,能讓他這麼在意大老遠跑來找他,那就只有放在心尖上的人了。
「問這麼多對你開方子有影響?」齊亦黑眸閃過一絲不耐:「開個藥就行了。」
男人扣著手在黑檀木茶几上:「就這些?」
「你描述得這麼言簡意賅,既然是個夢引起的心病,你總得把夢好好說說吧,就這麼叫我給你開個安神的方子,我也能隨便開,只不過——」他轉了轉眼睛:「能不能治好我可不能保證。」
齊亦哪裡知道那夢的細節,知道的還都只是她給他說的幾個片段。他看得出來,小女孩因為這個夢總是出神,情緒也低落,雖然情況大有好轉,但是一直念念不忘,日有所思。
「我也不清楚。」齊亦的黑眸沉了沉,聽到可能治不好的時候有一絲煩躁:「安神的藥不都是大同小異,只要能安神定心不就行了?」
男人搖了搖頭,跟個古代的神醫大夫一樣搖頭晃腦:「術有專攻,這醫道也是一樣,對症下藥懂不懂。」
想必齊亦專門來這裡找他,肯定也是想讓那個女孩根到病除,治標不治本只能維持表面的假象。
「這樣吧。」男人像是做了某個決定一樣,將茶盞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我跟你回去,替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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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賈華跟她客客氣氣地道了別,走之前還抹了一把汗津津的額頭,特意叫住她:「王校長。」
王吉茹轉過身來。
「……實在是對不住,還請王校長不要記仇於此事才好。」他臉上堆著笑,帶著幾分平時見不著的低聲下氣呵好言好語。
他暗自也是希望王吉茹不要把在學術廳那些話告訴齊鋼石那一家子。
剛剛一番試探讓他知道了心裡的疑惑,但他還不如……不知道沒打聽。
這個女生直接就牽扯到了兩家權貴,他自作聰明一番評論,居然直撞槍口評論到人家親媽頭上了。真是心裡忌憚得一批。
「……」
有的人,背後說的時候就天不怕地不怕,擺出俯視肆意評判的樣子,拿到明面上來了才顫顫巍巍。
雖然從事高尚的教育行業,但高官膨脹的情況常見,這種傲自尊大的人無一不有,只是會說說大話而已。
況且……衛維還在他學校讀書。
王吉茹神色鎮定:「我……跟她長期未共處,單希望白校長能以一個普通學生對待就行了。」
白賈華聽出她的失落,忙不迭應到:「那是自然,自然。」
長期未共處?
……看來這對母女比平常母女還要生疏些。
衛維從鐵柵欄的大塊縫隙中看見白賈華背過身嘆息地走了,剩下王吉茹。
一個人好像就卸了偽裝,臉上強撐起的商業模式微笑立馬放了下來,眉毛微塌,眼尾呈現蒼茫的年齡感,整個人從不遠處看起來散發出一股濃濃的郁傷。
衛維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這個樣子——她從未見到過王吉茹還能有這樣的表情。
從來都是以強勢的身份帶入,現在這樣的弱者姿態,似乎與她認識的那個女人顯得格格不入。
面容像是在說「我老了」,雙臂相互扶著的姿態又像是在訴說著彷徨與茫然。
茫然什麼呢?
是女兒能不能重回身邊,下一步究竟是該道歉還是該示好,要用多久,或許是,這一生都不會……
王吉茹在梧桐落葉下嘆了一口氣,踩著「咔嚓咔嚓」的滿地脆葉枯枝走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