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北楚降了一場極大的雪,壓彎了竹枝,放眼望去一片白皚皚,屋檐下方偶然一堆雪落下。
嘩啦一聲。
揚了一地的碎雪。
「哎呦!」
宮人們仰著頭面露擔憂地看著岌岌可危即將墜落的屋檐上方雪,等了片刻,確定安全了,趕緊拿著笤帚清宮道。
宋玥就站在廊下看著這一幕,她緊皺著眉頭,記得上輩子這個時候她還是半痴半傻的狀態,知道京都城下了好大的雪,壓垮了不少房屋,凍死的,餓死的,不計其數。
這場雪足足下了一個多月。
等開春化了雪,滿地屍骸,臭味熏天。
沒多久京都城就來了一場疫病,藥物一味難求,又有多少人病死。
她記得北楚帝將自己關在了佛堂,雙手合十,不斷地祈求。
京都城外人人都在說是因為北楚帝作孽太多,惹惱了上蒼,是老天爺對北楚的懲罰。
「阿玥。」
蔣瀅冒著大雪入宮,一開口嘴裡冒著一團哈氣,兩腮被凍得通紅,語氣焦急:「城外的屋子被壓垮了許多,幸虧那些百姓得到消息,早早有了準備,只是他們快要無家可歸了,若不及時安置,肯定會造成慌亂。」
宋玥拉著蔣瀅進門,遞給她只手爐:「大哥那邊怎麼樣?」
「一直都在追查駙馬的下落,駙馬就像是消失了一樣,半點消息都沒有。」蔣瀅皺著眉頭說。
宋玥擰眉:「先別急,再等等。」
「等?」
「嗯,會有人沉不住氣的。」
蔣瀅疑惑,見她沒多說也就沒再問。
宋玥對著雲冬說:「去給隔壁送些炭火,順便將駙馬爺的消息透出去。」
「是。」
不多時她聽見了隔壁傳來了尖銳的叫罵聲,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一聽就知道罵的是誰。
宋玥也渾然不在意。
連降了兩日的暴雪,越來越多的人沒了屋子,朝廷派了人在四個城門口布粥發放棉衣。
縱使如此,也沒有解決太大問題。
這時有丫鬟敲鑼打鼓站在雪堆上:「溪流巷子有幾處廂房暫時空著,諸位排著隊,一個個往裡進。」
「什麼?」
「我沒聽錯吧?」
「咱們有地方了?」
有人推推搡搡,恨不得馬上衝過去占領房間。
卻衝出來兩個侍衛,手裡攥著刀一臉兇狠:「一個個來,誰也不許搶,若違抗秩序格殺勿論!」
許是有了帶刀的侍衛在,剛才還吵吵鬧鬧的百姓瞬間就安靜下來。
丫鬟手握名冊一個個記錄,將人安置在了寬敞的院子裡,一個時辰下來,十五間院子被安排得很滿。
「這位姑娘,咱們的恩人是誰啊,真是菩薩心腸,老天爺一定會保佑他的。」
丫鬟聞言臉上露出了笑容:「我家主子的確是人美心善,不過,你們不用打聽了,她只想替腹中孩子多做善事,等給你們重新修葺了屋子後,你們就不必風餐露宿了。」
丫鬟指了指一處方向;「我家主子已經安排了人修建大棚,足以給你們安置,抵禦寒風。」
眾人齊刷刷地跪在地上磕頭道謝,嘴裡念叨著阿彌陀佛,活佛在世。
一時間京都城多了個人美心善的女菩薩。
名聲大噪,受萬民愛戴。
……
三位皇子已經好幾日沒有找她了,連個動靜也沒有,許齡卿除了失望之外,堅持不會坐以待斃。
她換了件衣裳蒙住了臉,坐在馬車裡眺望遠方,聽著百姓嘴裡的讚許,她臉上露出了得意笑容。
「王妃,您為何做好事不留名?」丫鬟茉香不解。
她怎麼會不留名?
只是時機未到罷了。
「再等等。」
「王妃,租賃宅子,修葺大棚,施粥贈衣都是朝廷應該做的……這流水一樣的銀子花出去,未必得到好。」茉香道。
許齡卿伸出手摸了摸肚子,嘴角勾起了冷笑:「銀子花出去了才叫錢,花不出去只是廢紙廢鐵。」
她要的不僅僅是銀子,更多的是民心。
她本想著死更多的人之後再出面,到了那時,她就成了救世主。
但朝廷的動作比她想像的快。
她等不及了。
必須搶在朝廷之前收復民心。
也幸好她早知道會天降暴雪,她早早就囤積了食物,衣物,大堆的炭火,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至於銀子麼,對於自己來說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事。
再簡單不過了。
「王妃,那不是令狐姑娘?」茉香順著視線看去,遠遠地就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許齡卿順著視線看去,眉心一皺。
跟令狐姑娘站在一塊的還有軒轅澈!
令狐姑娘似是崴了腳,被軒轅澈攙扶,她身著淺緋色長裙襯在皚皚白雪中宛若一朵綻放的玫瑰花,無比艷麗,一張小臉又白又嫩,兩腮微紅,也不知是被凍的還是害羞。
「狐媚子!」茉香撇撇嘴。
許齡卿的手緊緊攥著。
心口起伏。
不知過了多久她看夠了,摔下帘子:「走!」
這三兄弟都是靠不住的。
想起自己多年的精心算計被宋玥毀於一旦,許齡卿心中的怒火一簇簇往上翻湧,恨不得將人碎屍萬段。
許齡卿在心裡暗暗發誓,自今日起,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得不到的,你宋玥也休想得到!
皇后之位只能屬於她。
又過了幾日,大雪依舊不見停,越來越多的災民湧入京都城,空曠的場地上已經修建了一座又一座的棚子。
奈何人數太多,還是有不少人無家可歸。
「王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妾身有個提議。」許齡卿拉住了趙知晏的衣袖:「皇宮占地面積寬廣,空屋至少有萬間,若能敞開宮門,將這些百姓接納,必定會減少損失。」
「胡鬧!」趙知晏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宮裡怎麼能接納災民,豈不是亂套?」
許齡卿又道:「王爺若是做出萬民表率,定會得民心,一戰成名,妾身算過了,將前院空出來,足以接納二百人。」
在許齡卿的勸說下,趙知晏眉頭漸松。
「這是老天爺都在幫王爺俘獲人心呢。」
趙知晏眸子漸漸暗沉:「上輩子這場大雪死了多少人?」
「莫約三萬,大雪之後又遇到了疫病,死傷無數,那些官員攜帶家眷跑了許多,京都城宛若人間地獄,直到幾年後,王爺帶兵重返京都城,耗費了五年,才將京都城恢復了原樣。」
「太子妃呢?」
「死了。」
趙知晏聞言心頭一顫,眉心擰緊。
許齡卿拉著趙知晏的手:「妾身已經為王爺準備好了足夠的米糧,炭火,衣物還有銀票,只要王爺能上位,妾身願意傾其所有。」
這段時間她想明白了,與其靠別人,不如盡心盡力扶持趙知晏上位,畢竟上輩子他可是將自己的牌位送上皇后寶座的人。
有了許齡卿的支持,趙知晏率先打開了八王府大門,將兩百個百姓引入府上。
與此同時趙知晏上奏朝廷。
「京都城百年一遇的暴雪天氣,壓垮了百姓的住處,造成許多人惶恐流離失所,朝廷不能視而不見,本王提議,將宮門打開,引入婦孺和年幼的孩子入宮避難。」
此話一出,文武百官紛紛看向了趙知晏。
眼神中有些微妙情緒。
「這不妥,不妥,宮門一旦敞開,後果無法預料。」
「天災人禍誰也避免不了,總不能看著百姓流離失所,餓死街頭,咱們卻躲在殿內視而不見,置之不理!」趙知晏凝著臉道。
「八王爺可曾想過皇宮一旦失守,意味著什麼,暴亂!一定是暴亂!」有大臣氣得跳腳,並指責趙知晏自私,為了名聲不顧及皇宮安全。
趙知晏蹙眉,視線落在了太子身上:「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有何不對?太子覺得呢?」
語氣中滿滿都是壓迫感襲來。
太子嘴角輕輕勾起:「北楚百姓都是子民,不可厚此薄彼,倘若日後還有其他天災,人人都往京都城跑,是不是皇宮隨時都要敞開接納?」
「你是不同意?」趙知晏挑眉,滿臉不悅:「你怎麼能這麼自私!生來天潢貴胄,是要你愛戴子民,不是要你貪圖享樂。」
太子深吸口氣看向了文武百官:「諸位覺得八王爺的話可有道理?」
文武百官個個不做聲。
太子道:「八王爺以身作則,孤也不好退縮,就將廣嘉王府空出來,接納百姓,另,按照官位大小,每家都要接納相應的百姓。」
話落,文武百官沸騰了。
「殿下,不可啊!」
「閉嘴!」太子怒喝:「你們身為父母官,難道不該替百姓考慮,從今日起,孤會派人去府上對名冊,少一個人都不行!至於皇宮,八王爺若是能承擔起後果,對得起趙家的列祖列宗,孤沒意見。」
趙知晏臉上露出一抹淡笑:「本王……」
「只是孤有言在先,百姓入城之日,八王爺不孝子孫的罪名算是落實了,為了維護皇家顏面,孤會親手處決了八王爺以及八王爺的子孫後代,如此,方能安穩讓百姓入宮避難,就看八王爺能不能捨己為人了。」
說罷後太子揚長而去。
趙知晏臉上的笑容消失,看著太子遠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八王爺,你究竟安了什麼心?」
「八王爺此舉倒是討好了百姓,卻將咱們這群人放在火堆上炙烤,誰要是不敞開大門,就是見死不救。」
文武百官難得齊心。
誰願意將家門口敞開接納災民?
顯然這個意見是意料之外。
回到八王府
趙知晏看著滿院子的百姓亂糟糟的,地上的瓜果碎屑不堪入目,還有孩童哇哇大哭,婦人貪婪地摸著地上的玉石雕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