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宮
令狐凝小口小口地吃著點心,有些食不知味,乾脆將點心都賞給了嬋兒:「本宮嘴裡苦澀得很,實在吃不出點心的味道,這麼好的點心別浪費了,你吃吧。」
嬋兒受寵若驚,接過道了謝。
她手裡捧著一本書,斜靠在貴妃榻上翻閱,微風拂過,偶爾有沙沙聲,不知不覺她又睡著了。
嬋兒輕輕喊了一聲,人沒什麼反應,她輕嘆了口氣,再抬頭赫然撞入了一張陰沉的臉色中:「皇……」
「退下。」東瀛帝低聲道。
嚇得嬋兒趕緊退下。
東瀛帝來到榻前,盯著少女沉睡的容顏,她身子骨越來越瘦弱了,容顏憔悴了不少。
就連身上的藥味也濃郁了,衣領子敞開,若隱若現的白色紗布緊緊裹在胸前。
東瀛帝軟了眸色。
等了一個時辰後,令狐凝疲倦地睜開眼,嚶嚀一聲側過身,將腦袋埋入了臂彎,也不知在嘟囔什麼。
東瀛帝湊近聽,模模糊糊什麼也聽不清。
見她沒有甦醒的徵兆,東瀛帝耐不住了,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令狐凝的鼻尖,晃她身子:「淑妃。」
令狐凝艱難地撐開眼皮,看見來人後欣喜不已,一頭扎入,兩隻手牢牢地摟住了東瀛帝的脖子,嬌小玲瓏的身子躲在了東瀛帝懷中:「皇上您怎麼來了
,是不是久等了,嬋兒呢,怎麼也沒喊醒臣妾?」
「是朕不許她喊。」東瀛帝任由她摟著,聞著藥味,思緒飄遠,語氣幽幽地問:「淑妃,今日可見過什麼人?」
令狐凝的身子僵了一下,仰著頭紅著眼委屈點頭:「北楚太子妃派了人來。」
「怎麼哭了?」他的指尖擦拭眼淚,語氣溫柔:「可是想家了?」
令狐凝搖頭:「臣妾若不是北楚人就好了。」
東瀛帝笑笑,沒有再追問。
接下來幾日,東瀛帝疏遠了令狐凝,但每日令狐凝做什麼,東瀛帝都了如指掌。
「今日淑妃娘娘將廚子還給了賢妃娘娘。」
「還去探望了皇后娘娘。」
「午時陪著兔子玩了大半個時辰。」
直道景陽宮的小太監慌慌張張的來報消息:「皇,皇上,淑妃娘娘突然大口大口吐血,您快去瞧瞧吧。」
「什麼?」東瀛帝長腿一邁,步伐匆匆。
景陽宮內嬋兒看著令狐凝吐血,嚇得魂兒都快沒了,看見東瀛帝來,趕緊跪地磕頭:「皇上,淑妃娘娘讓奴婢取些草料來餵兔子,奴婢只是離開片刻,沒成想一回來就看見淑妃娘娘吐血了。」
東瀛帝一腳踢開了嬋兒,大步來到了榻前,果然看見了令狐凝趴在榻上,臉色慘白如紙,嘴裡大口地吐著污血。
「太醫!!」
太醫上前:「皇,皇上,淑妃娘娘這是中毒了。」
「中毒?」東瀛帝眉頭擰得能夾死一隻蒼蠅,他皺著眉:「景陽宮哪來的毒?」
嬋兒立即指了指被令狐凝緊緊攥著的白瓶子。
東瀛帝順著視線看去,將白瓶子交給了太醫,太醫接過聞了聞,臉色微變:「就是它!」
東瀛帝死死地盯著白瓶子,這瓶子是賢妃給的,賢妃說過這裡裝的只是普通的補藥,絕不是毒藥。
只為了試探令狐凝用的。
「這究竟是何毒?」
「是……是鴆毒。」
東瀛帝瞳孔一縮,不敢置信。
令狐凝早已經陷入了昏迷,她被東瀛帝抱在懷裡,不多時,東瀛帝只覺得掌心還有些黏膩,低頭一看,掌心不知何時染上了鮮紅。
再看令狐凝的胸口處早就被紅色浸透。
他一把扯開衣裳。
眾人嚇得趕緊低著頭。
厚厚的紗布早就被浸透了,紗布底下的傷疤一個套一個,層層疊疊,東瀛帝眼皮跳了跳。
「淑妃這是怎麼了?」東瀛帝目光瞥向了嬋兒。
嬋兒身子一抖,從床鋪底下取出錦盒,打開露出了十多個小瓶子:「淑妃娘娘每日都會取血。」
瓶子底下還壓著一封書信。
東瀛帝拿過書信看了眼,上面寫著臣妾左右為難不願傷害皇上,唯有一死,求皇上風光大葬臣妾,廣而告之。
字跡還有些歪歪扭扭,想必她寫的時候一定疼極了。
東瀛帝攥著書信,眼底的怒火一簇簇地往外冒,咬著牙:「給淑妃包紮傷口,不惜一切代價搶救淑妃,淑妃活你們活,淑妃死,你們陪葬!」
說罷,將令狐凝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
轉身出去了。
那一日整個太醫院都忙翻了,聚集在景陽宮,宮女們進進出出,景陽宮的上方還飄蕩著海棠花的香味和血腥味,相互交織。
廊下,一抹緋紅身影倔強地站著,臉上儘是鄙夷和憤怒。
「這樣的人死不足惜!」賢妃身後的小宮女撇撇嘴:「一個孤女也敢打娘娘的臉,是她自己沒福氣。」
賢妃除了憤怒之外更多的是疑惑。
她明明給的不是毒藥,為何令狐凝會中毒?
午時的太陽照在身上有些令人恍惚,賢妃白皙的臉蛋被曬紅,額頭上還有薄薄的一層汗。
她閉了閉眼。
景陽宮裡的人還沒有脫離危險,太醫一遍一遍地往外跑,從庫房裡拿來不少丹藥。
單是熬藥的爐子也有十來個。
這陣仗,聞所未聞。
「皇后娘娘到!」一聲吶喊。
皇后翩然而至,進去探望了一會兒後又出來了,看了眼賢妃:「賢妃,你……唉。」
「不是臣妾做的。」賢妃回了一句。
皇后蹙眉:「如今是誰做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淑妃危在旦夕,太醫說極有可能熬不住了。」
賢妃心裡咯噔一沉,罵了晦氣,要是淑妃真的死了,東瀛帝肯定會和自己生了嫌隙。
雖然她也巴不得令狐凝死,但絕對不是現在。
正想著,東瀛帝的身影匆匆走過,兩人緊緊盯著那道背影,皇后抿了抿唇;「淑妃若是挺過這一關,將來必定會被皇上寵成心尖人。」
賢妃若有所思起來,哼哼道:「淑妃那點手段,誰看不出來圖謀什麼,偏偏皇上一頭陷進去了,什麼失憶,什麼中毒,不過是籠絡皇上的手段而已。」
皇后偏過頭看向賢妃:「那也是淑妃的本事。」
賢妃語噎,不屑地轉過頭。
半個時辰後東瀛帝出來了,太醫正低著頭和東瀛帝低聲說些什麼,東瀛帝轉頭就狠狠罵了一頓太醫:「一群庸醫!」
皇后忽然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大著膽子上前來到了東瀛帝身邊:「皇上,可否借一步說話?」
東瀛帝瞥了眼皇后,往前走了幾步,皇后立即跟上,確定四周沒人了,皇后才說:「皇上,賢妃妹妹肯定不是故意為難淑妃妹妹的,兩國交戰之際,正是皇上用人之時,您千萬要耐著性子。」
「皇后見朕就是要說這些?」東瀛帝臉上露出不滿。
皇后趕緊道:「臣妾聽說北楚太子妃手上有解百毒的血人藥引子,當初還救過老六,若是太子妃肯出手,淑妃一定能夠轉危為安。」
東瀛帝眸色一暗,令狐凝對外早就扣上了刺殺的名頭,若是求藥,那北楚人怎麼看待自己?
東瀛的子民又如何看待自己?
「不行!」東瀛帝拒絕,他不能因為一個女人動搖了軍心。
「可淑妃危在旦夕,太醫束手無策,為今之計也只有北楚太子妃手握解藥,皇上真的忍心看著淑妃妹妹死了麼?」皇后苦口婆心地勸說,還一邊觀察著東瀛帝的臉色。
見東瀛帝面露遲疑,她心驚不已,今日只是試探而已,沒想到一向以國事為重的皇上居然動搖了!
那個女人才來了幾日,竟然就勾住了皇上的心!
皇后臉色逐漸變得有些難看,雙手緊緊攥著,不許自己露出真實心思,東瀛帝轉身拂袖而去。
眼看著東瀛帝離開了景陽宮。
路過賢妃時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施捨。
賢妃緊緊抿著唇,紅了眼眶試圖將眼淚給逼回去,她看向了皇后:「皇上……」
「淑妃的確有些本事,就看她有沒有這個福氣了。」皇后說完這句話,揚長而去。
賢妃一臉疑惑。
「主子,咱們回去吧,您已經站了好幾個時辰了,歇一歇吧。」宮女道。
賢妃深吸口氣:「再等等。」
服用鴆毒的人活不了太久的,她要親眼看著裡面的人死了才安心,哪怕日後皇上恨自己,也無所謂了。
東瀛帝回了大殿後沉思片刻,腦海里浮現的是令狐凝的一顰一笑,還有初見時的倔強,深吸口氣,提筆寫了一封密信,蓋上了玉璽轉交給了貼身侍衛:「快馬加鞭送去四皇子手上,讓四皇子奉旨行事。」
「是。」
……
軒轅宸接到了密信,看完後,臉色變得扭曲,沉默良久後極快地派人去了一趟北楚談和。
並開出條件,一年之內東瀛絕不會再犯北楚境界。
慎將軍聽後激動不已,這意味著東瀛放棄了攻打北楚,又給北楚爭取了一年的時間緩和。
手握密信,蓋著玉璽。
絕不可能作假。
二話不說就將血交給了侍衛。
侍衛又快馬加鞭的一路趕回,晝夜不停歇地送回皇宮。
等血送到時,令狐凝就剩下一口氣吊著了,呼吸淺淺,隨時都可有可能撒手人寰。
太醫看著血就跟看見珍寶似的,激動的都快跳起來了,拿出血入了藥,顫抖得餵了令狐凝。
許是血有了作用,令狐凝的脈象漸漸恢復了。
「皇,皇上,淑妃娘娘有救了。」太醫道。
東瀛帝衣不解帶寸步不離地守了整整三日,眼窩下還有暗青色,一聽這話
紅了眼:「果真?」
「皇上,微臣不敢欺騙您,這血藥人是從出生就服用了各種藥物,極難得,她的血可解百毒,再加上淑妃娘娘體內還有步步聖蓮護住了心脈,保住了淑妃娘娘的命。」太醫解釋。
東瀛帝伸出手拉住了令狐凝的手,感受著冰冷的溫度漸漸回溫,他的心仿佛又重新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