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工五院。
如雷貫耳。
顧然聞言，對眼前這位白髮蒼蒼年近耄耋的老人肅然起敬。
五院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建立，
說是華夏科技與工業發展的搖籃毫不為過。
雖然說隨著華夏多次工業改革和體制變動，軍工五院已經消失在了歷史長河，
成為了史書中的一筆。
但其輝煌的過往和對華夏的意義，仍舊根植在每一位科技工作者的心中。
顧然從位置上站起來，然後身子前傾，伸出雙手：
「葉老，向您致敬。」
葉知寒伸出雙手，輕輕的把顧然的手裹在掌心：「未來是你們的。」
在手掌接觸的一瞬間，
顧然不知怎的，鼻頭突然泛酸了起來。
太瘦了。
顧然已經很瘦了，
可葉老那滿是褶皺的雙手更瘦，
瘦的仿佛只剩下骨頭了。
顧然再一抬頭，
這才注意到葉老的脖頸、四肢、身軀，都異常消瘦。
說是瘦骨嶙峋毫不誇張。
不是老人那種攝食量不足的瘦，
而是一種病態的瘦。
葉老個子很高，身子也不佝僂。
但現在坐著都讓人看起來弱不禁風搖搖欲墜，
如果站起來，恐怕單單是站著都讓人心疼。
「葉老，您以後要多吃點。」顧然道。
葉知寒擺擺手，慈祥的看著顧然：「我這是年輕時候落下的病，腸胃不好，吃的不錯。」
丁一道：「葉老年紀輕輕的時候創立了軍工五院，那時候生活條件不好，科技水平和他國差距也大，」
「聽老一輩的院士說，那時候的葉老是拼命三郎，經常是連著幾天幾夜不睡覺，頂多就在桌上趴一會兒，吃飯更是經常忘記，或者飯都涼透了才吃兩口。」
顧然聞言，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老者。
現在的葉老年齡看起來八九十歲，
放到上世紀五十年代，也就二十歲左右。
剎那間，顧然整個人大腦一空，臉上的關懷全部變成了不可思議。
二十歲左右……
他不知道這個世界裡，華夏的來時路。
但他深知，
建國初期華夏和他國科技的巨大差距是不變的，
從百廢待興一無所有到現在，老一輩的付出和犧牲是不變的。
他之前以為葉老是五院的第二屆或者第三屆院長，
可他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是創建者……
上世紀五十年代，二十歲左右，
創建軍工五院……
顧然目光凝重的看著葉老。
然後又回想起丁一剛開始說的話——
科工部的規劃，也是葉老提出的。
頓時，仿佛有一股電流在顧然的身上瘋狂亂竄，
讓他渾身發麻，整個人都不由得顫慄了起來。
他確信……自己看到了真正的天才……
一個讓他發自內心感到不可思議的天才。
能讓顧然有這樣評價的人，其實不多。
從前世到現在，作為一個中科院老油子，他可以說見過無數可以稱之為天才的人。
但此時在葉老面前，似乎曾經的那些天才，頓時就黯淡無光。
甚至顧然自己，在葉老面前也不敢大聲說話了。
上世紀五十年代，那是一個顧然想想都感到絕望的科技黑洞……
可眼前這位老人，竟然在二十歲上下的年齡，扛起了這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一剎那時間，
顧然內心深處對於科研先輩的所有崇敬，悉數升騰了起來，
在葉老的身上，恍惚間看到了那一位位先輩的影子。
看顧然失語許久，丁一道：「葉老想見見你，和你聊聊。」
顧然尊敬的看著葉老，緩緩坐了下去：「非常榮幸。」
「你的視頻我陸續都看了，」葉知寒輕聲道：「你講的內容，非常不錯，很有想法。」
顧然不好意思道：「因為是觀眾的水平都不高，所以沒有講太多物理學的內容，直播里講的，很多都是我自己瞎想的。」
「聽丁一說，你不到二十？」
「嗯，身份證上的年齡的話是十八。」
葉知寒笑道：「那實際年齡呢？」
顧然看著葉老的目光，
心中頓時一顫。
仿佛自己被一眼看透了一般，心慌了許久，
「實際年齡……要大一些。」
葉老聞言，只是慈祥的點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你直播講的那些內容，很有意義，也很有啟發性。」
顧然此時仿佛是受到了來自大佬的壓制一般，昔日裡瀟灑和自在蕩然無存，現在就像是個乖巧的學生一般，輕輕點頭：「謝謝葉老的誇獎。」
「有一些觀點，我也是認可的，」葉老道：「比如集體意識共振，比如你關於教育和學習的論述，你非常擅長透過表象去看本質，這是好事。」
顧然依舊點頭。
「新認知的出現，是一定要有載體的，」葉老目光看向顧然：「認知的革新，也同樣需要一個引領者，這一點我感同身受，說於你聽。」
丁一在一旁聽著聽著，突然就葉老的話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顧然聞言，卻心中極為明白。
同時對葉老更加多了幾分好奇：「您……體驗過？」
葉老沒有給出什麼明確的表態，只是目光繞過顧然，看向房間角落裡的盆栽，思緒似乎飄出去了很遠。
「當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一個人身上的時候，那這個人往往會爆發出許多不可思議的能量，」
「而對於一個民族而言更是如此，」
「從另一方面來說，能讓所有人的希望統一聚焦在一起，這對於一個民族而言，也是凝聚力的側面體現。」
葉老旁敲側擊，
說的非常隱晦，
但顧然聽著，也逐漸明了。
葉老似乎是在總結自己的經驗，
不過想來也是。
五院建立時，在援朝前夕。
那時候內憂外患，面對強大且不可一世的敵人，可想而知葉老和五院的每一位科研人員身上肩負著怎麼樣的壓力。
而且，在那個時代，萬眾一心，
如果集體意識共振不僅僅是猜想的話，那葉老和五院，肯定是親歷者。
正在顧然思考的時候，葉知寒又說道：「未來是你們的。」
這句話在剛見面的時候，葉老說過。
而現在重提，讓顧然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怔怔的看著眼前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