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礙事。」陳姑娘笑著和華笙又說起了別的,沈安安坐在一側,眉頭緊鎖。
若如此說,林姑娘該是被家裡給關起來了的可能大些。
半個時辰後,席面開始了,華笙招呼了各家姑娘去花廳,沈安安一直和華笙待在一起,除了眼神的異樣,並沒有受什麼委屈。
直到宴席結束,凌辰逸身邊的小廝來請,華笙安頓了所剩無幾的幾位姑娘,就陪著沈安安去了前院。
宴席都散了,蕭淵幾人都在凌辰逸書房。
「我將人完好無損的還回來了。」華笙進門就笑說。
幾人卻沒有言語,一臉的凝重,氣氛有些詭異,華笙愣了愣,「怎麼了嗎?你們這是……」
「沒什麼,一些朝堂之事,女眷還沒有都離開,華笙,你先回去招呼客人吧。」凌辰逸說。
華笙看了幾人一眼,又看向沈安安,點頭,「那好,那你們聊,我先走了。」
華笙離開,書房門立即被合上,沈安安心裡咯噔一下,面色慢慢沉下,她走過去,看著圈椅中的蕭淵,問。
「發生了什麼?」
蕭淵轉動玉扳指的動作微滯,抬眸看著她,薄唇緊抿,「方才收到消息,寧妃,死了。」
沈安安長鬆了一口氣。
寧妃死了,雖牽繫沈家,可不至要人命的大事。
「她怎……」
「宮中傳出的消息,是被沈貴妃所殺。」
蕭淵的這句話,讓她好半晌沒有回過神來,「你說什麼?沈貴妃殺了寧妃?怎麼可能?」
寧妃如今是皇上緊盯著的,沈貴妃再愚蠢,也不會動寧妃頭上才是,何況一個被打入冷宮的妃子,又能礙的了她什麼事。
「宮中遞出的消息,是如此說的,而且,沈貴妃如今已經被控制起來了。」
沈安安看著蕭淵,好一會兒出神,突然問他,「你事先知曉嗎?」
「不知,」蕭淵搖了搖頭,「我原本是打算這兩日去會會寧妃的,不成想有人會先我一步。」
沈安安點點頭,找了個椅子坐下,小臉發緊,攥著手中帕子。
沈貴妃代表著沈家,她殺了寧妃,就同等於沈家殺了寧妃,如今沈家和四皇子一條戰線,他確實沒有這麼做的理由。
「我爹和大哥呢?」她突然站起身,緊張的問道。
蕭淵蹙了蹙眉,「他們都在府里,並不在宮中,你放心。」
沈安安怎麼可能放的下心,「不成,我得回去看看。」
上次皇上的警告陰霾還不曾散去,娘定是再經不住爹和大哥出事的。
她抬步就往外走,凌辰逸想攔一攔她,被蕭淵抬手制止了,「別慌,我送你回去。」
她哪裡聽的進去旁人都說了什麼,腳步匆忙的往外走,上了馬車,她面色依然緊繃著,心口慌的厲害。
「你說會不會是皇上知曉你我今日如此張揚,才……」
皇上忌憚沈家,忌憚四皇子,做下此局不是沒有可能。
「不是,」蕭淵搖了搖頭,「寧妃的屍首是今日一早發現的,那時我們還不曾前來侯府參宴。」
「不是,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當真不覺得沈貴妃會蠢到去殺了寧妃。
蕭淵凝視著她緊繃的小臉,杏眸中都是急切,突然伸手覆上了她緊握在胸前的手,「莫慌,還有我在,沈家不會有事的。」
「你不懂。」她彎下腰,抽出雙手支撐著頭骨,「我努力了好久,就是為了改變命運,改變沈家的走向,沈家若是有事,我當真會覺得自己很可笑,很廢物。」
「安安,」蕭淵聲音帶著不易發現的輕顫,垂著的指尖微微泛涼。
改變沈家的命運和走向?
她的夢裡究竟都有什麼,他們的結局,又是怎麼樣的?
他張了張嘴,半晌又沉悶合上,終究沒有勇氣問出口,連他自己都不知他究竟再怕些什麼。
「夢裡都不是真的,那只是…夢。」
他喃喃的說,自己都不是十分確定。
沈安安怔怔抬眸,擰眉看著他,本就不平靜的心湖好像又被投入了一塊巨石,激起了不小的浪花。
夢?他也有那些記憶?還是……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從沈家開始,改變沈家命運走向,證明那些都不是真的,就只是一場噩夢而已。
蕭淵輕撫上她的臉頰,沈安安一個激靈,立即側身躲開,眸中滿是驚疑不定,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他立即坐穩了身子,不再試探著靠近。
「你的夢,是什麼樣的?」她壓抑著心中浪潮,咬牙問。
「不記得了。」
沈安安蹙眉,抬眸看蕭淵,他依舊只是雲淡風輕的笑笑,「當真不記得了,不騙你。」
他怎麼能說呢,說夢中的自己有多麼惡劣,她有多麼難過,那場婚姻有多麼讓人窒息。
那她豈不是更會退縮,厭惡,逃離。
「一些零星的片段,每次醒來就會忘記,也不知究竟都夢到了什麼。」
他說的好像跟真的一樣,半晌,沈安安才收回視線,微微點了點頭。
想著許是哪裡出了問題,她都能重生,他夢見一些細枝末節也並非不可能。
蕭淵見她鬆懈了下來,才斂了眸子移開視線。
那些噩夢,說不說出來都不重要,他會一一彌補給她,讓那些她怕的事情再也不會發生,就足夠了。
馬車在沈府門口停下,沈安安沒等墨香來扶就跳下了馬車,匆匆往府里走去,全然將馬車中那人忘了個乾淨。
「……」還是蕭淵主動開口,「你慢一些,莫擔心,一切有我。」
她步子微微一頓,回頭看向了馬車旁立著的頎長身姿,男子青竹如玉,面容冷峻,高大偉岸的輪廓莫名給人幾分安心,尤其是那份手握大權的凌厲。
權勢養人,大抵如此。
她記不清這是今日他第幾次對她說,讓她不要擔心,一切有他!
若是以前,她定然會冷言拒絕,可今日,她呆立一會兒,突然轉身對他福了福身,「多謝四皇子。」
說完才抬步徹底離開。
「我會讓你發現,那只是噩夢。」蕭淵凝視著女子背影,直到徹底消失才斂了神色,回了馬車上。
——
沈安安沒有回海棠園,先去了老夫人的安壽堂,正巧沈文,沈長赫,沈夫人都在,丫鬟來來往往,也正忙碌著。
沈文一眼瞧見她,立時說,「安安回來的正好,快,讓你的丫鬟回海棠園收拾東西,和你祖母一起走。」
「走,走去哪?」她走進花廳,看向面容凝重的幾人,老夫人穩坐上位,面色冷肅。
「回江南,我讓人備了馬車。你們立刻就走,你本來就是在江南長大,你祖母也在江南待了數年,剛剛才回來,京中一切都和你們無關。」
兩個女眷,皇上也不會去追究。
沈老夫人若是此次不回來,定是可以避免的,他不能讓母親和女兒平白受連累。
「那你們呢,我娘呢,你們怎麼辦?」
「我陪著你爹和你大哥。」今日沈夫人一滴淚都沒有掉,相反很是從容,「安安,你祖母就交給你了,我已經讓人把一小半的家業折算成銀票,足夠你們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
「娘打小就沒離開過京城,那位也不允許娘離開的。」
沈夫人說完就立即吩咐墨香趕緊去收拾,顯然是早就安排妥當了。
她握著沈安安的手,眼裡才慢慢有了淚花,捨不得鬆開,「娘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以後一定要聽你祖母的話,不過我的安安一向聰明有主見。」
沈文和沈長赫都沒有再說話,垂頭坐在椅子裡,看不清他們的神色。
「夠了,都給老身退下。」一直沉默的沈老夫人突然厲喝一聲,屋裡忙碌的丫鬟都一愣,嚇的沒敢再動。
「愣著幹什麼,老夫人讓你們都下去。」老夫人身後的嬤嬤站出來說,那些丫鬟對視一眼,放下懷中東西快速退了出去。
「娘。」沈夫人和沈文齊齊看向老夫人。
「要走你們走,老身剛回來,屁股還沒坐熱呢,老身不走!」
「娘,」沈文急的眼梢猩紅,「這個節骨眼上,您老就聽兒子一句吧。」
「做夢!」沈老夫人輕嗤,「老身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麼點事兒,也值當你們緊張成這樣,不過是一樁冤案,還不至讓咱們沈家亂了分寸。」
他女兒是蠢,可不是東市口的豬,什麼都撞。
「祖母,」沈長赫擰眉開口,「皇上對我們不滿已久,就算所有人都知曉是冤案,他都會想盡一切手段讓咱們沈家坐實這個罪名的。」
翻案幾乎是不可能的,君王動怒,牽連三族,都是輕的,於那位而言,這是一個除掉沈家的最好契機,說不定……
此事是不是他一手策劃,都猶未可知。
「那就更不能走了,既然是沖我們沈家來的,那我們男女老少就都等著,是生是死皆是命,老身不逃!!!!」
「娘!」沈文切切實實急的落下了淚來。
當初在宮裡,皇帝的刀架在他脖子上時,他都沒有變色半分,如今有家人在,他卻如何都拿不出那種魄力來了。
「好了,都給我坐下,不論生死,咱們一家人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文文,你讓人去沈家旁枝那走一趟,孩子年幼的,都早做打算,儘快帶著孩子離開。」
「是。」沈文穩住心神,吩咐了管家立即去辦。
「我們就等著吧。」言罷,沈老夫人歪在椅子裡閉上了眼睛。
「老爺,老爺。」半個時辰後,小廝匆忙進府,「貴妃娘娘被下了大理寺地牢。」
「嗯。」沈文看了一眼巍然不動的老夫人,輕輕應了一聲。
這會兒他也平靜了下來,死生何異,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妻女,老母,她們都不懼,他自然也不懼。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今日的天兒黑的格外早些,一眨眼日頭就徹底被烏雲隱沒,天色暗沉無比。
沈長赫親自起身點了燭火,把整間屋子都照的明亮無比。
「讓人備飯吧,不論遇上什麼事兒,都得先填飽了肚子再說。」
「我去吧。」沈安安站起身出門去安排,她剛離開,沈長赫也緊跟著起身,「我和妹妹一起。」
出了花廳,兄妹二人吩咐了下人去準備飯食,就在院子中站著。
琉璃盞照亮了整間院子,周遭的黑暗一直在朝院中攏聚,都被那些光亮驅散。
他們就好像置身黑暗唯一的光芒里,被漆黑籠罩圍繞,看不清前方的路。
「大哥跟出來,是不是想問林姑娘?」
「她今日…去了嗎?」沈長赫低聲問。
「沒有。」沈安安抿了抿唇,總覺得在這個節骨眼上說這些,對大哥好似有些殘忍。
「我托郡主向陳家姑娘打聽,說是林姑娘好些日子都不曾出門了,林家對外的解釋,說是病了。」
夜色寂靜,只有風聲嗚咽,刮在人的臉上生疼,耳膜也嗡鳴。
「如此也好。」
好半晌,沈長赫才輕聲說,「林家做的對,如此,我也就毫無後顧之憂,不擔心她了。」
沈安安沉默了一會兒。
竟突然想到了張業揚,勾了勾唇。
還好他姐姐妹妹來的是時候,否則還沒成親,就先要丟了命了。
「我和林姑娘接觸不多,可也不算少,此事,應該是她家中的意思。」
「嗯。」沈長赫點頭,「我知曉,那個姑娘膽大善良,我就擔心她胡來,如今林大人看著,我也算放心了。」
他從不曾懷疑過她的人品,這個時候,明哲保身是最對的選擇,不然也只是平白搭上無辜性命而已。
沈安安偏頭看向沈長赫,琉璃光很弱,只能勉強看清他的輪廓。
他站在暗夜中身姿獨立,脊背依舊挺直,是兩世她記憶中的模樣。
「若是我們沈家可以脫困……」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來,都隱沒在了舌尖中。
沈安安也沒追問,她昂頭遙望著天色,烏雲遮住的那幾束月光,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撥開雲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