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遮住了光亮,屋中染起了燭火,沈安安坐在椅子裡發呆,蕭淵回到了書案後繼續批註文書。
氣氛凝滯的很,許是暖爐的緣故,蕭淵手心出了一層薄汗,心口也有些發熱。
他時不時抬眸,覷一眼不遠處捧著手爐發怔的女子,唇角弧度深上一分,很喜歡這會兒的寧靜,雖只是片刻。
怕她坐的悶,他主動開口說,「這些文書都是朝中遞上來的,若是無聊可以過來看看,全當是解悶了。」
沈安安知曉如今朝綱動盪,卻對內里不明就裡,聞言她有些心動。
蕭淵將手邊批註過的推到了身側,又把沒有批註的放在了自己跟前,給她騰地方。
猶豫片刻,沈安安還是走了過去,在他身側站定,拿起那些文書開始翻看。
她看的很認真,很快就被吸引了去,許是有了打發時間的東西,時間過的尤其快,慶豐推開門,引領著小廝將飯菜擺在了桌案上。
她手中的文書被抽走,放在了書案上。
「時辰不早了,先用膳吧。」
她這才驚覺天都快黑了。
不同於上次的樣式,卻依舊還是江南菜,沈安安今日卻如同嚼蠟,敷衍的用了一些就放下了碗筷。
蕭淵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強求,跟著放下了筷子。
「慶豐,備馬車。」
寧靜的時光總是過的飛快,臨走之際,他突然回眸看向了書案,腦海中想像著方才他二人並肩而坐的畫面。
那些人所說的紅袖添香,大抵是如此,為何他夢中除了爭吵卻從不曾有過如此溫馨的景象。
「怎麼了?」沈安安回頭見他沒有動,輕聲開口。
他斂了神色,大步出了屋子,「走吧,」
慶豐在馬車裡準備了暖爐和手爐,比起書房中溫度還要更暖一些,沈安安捧著手爐,倒是十分暖和,對面的蕭淵卻是熱的心浮氣躁。
車帘子就在他手邊,他還是強忍著沒有掀開,汗水從後背,額頭冒出來。
沈安安一直垂頭思索著什麼,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幸好沈府距離四皇子府算不上特別遠。
慶豐在外說沈府到了,蕭淵第一個躍下了馬車,沈安安微怔,掀開車簾時,便見他大口喘著氣,似是有些呼吸不暢。
她突然想起了慶安之前說的話,低聲問,「你…是不是熱的?」
蕭淵微微側眸,說了句「還好。」
……
見他硬裝,沈安安唇瓣竟不自覺浮上一抹笑。
蕭淵瞧見了,薄唇輕抿著睨了她一眼,便朝她伸出了手,「還不下來。」
她斂了神情,借力下了馬車,快步回了府中。
安壽堂中,沈夫人正在陪老夫人說話,她眼睛濕濕腫腫,顯然剛又哭了一場,老夫人倒是顯的很是平靜。
「回來了?」
話落便瞧見了緊跟著進來的冷峻男子,陽光灑在他身後,如給這龍章鳳姿的人鍍了一層光芒。
「老身參見四皇子。」她扶著桌案站起身,恭敬行禮。
「老夫人不必多禮。」
沈夫人忙吩咐丫鬟奉茶。
老夫人本是要將主位讓給他,蕭淵沒讓,主動坐在了她右下首,沈安安身側。
「祖母,」沈安安沒有把父兄在牢中受酷刑的事兒說出來,而是簡單說了如今案子的情況。
「四皇子有辦法讓我們見姑母一面,若是她肯說出實情,此事或許會有轉機。」
老夫人凝重的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麼,說,「既然她已經寫了罪己書,按照律法就可以定案了,皇上卻遲遲沒有下旨處置,是不是還存著別的心思,你父兄在牢里……」
沈安安不曾想,祖母竟直接推斷出這麼多,就知她老人家不好糊弄,可還是不敢都說出來。
「父兄暫時沒事兒,那些人確實有別的打算,他們……想把此事的案件主謀強加在我們沈家頭上。」
沈夫人臉色更加白,捧著杯盞的手微微發著顫。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她早就猜到了,包括他父子二人會遇到什麼,都早心中有數。
「既是皇上鐵了心給沈家定罪,就算貴妃反口,怕也是沒什麼用的。」老夫人憂心忡忡。
蕭淵淡聲接口,「這個老夫人不必擔心,若是貴妃不認,我自有辦法拖延,逼皇上答應將此事三司會審。」
不在二皇子地界上,想救人就會容易的多。
「多謝四皇子。」沈老夫人站起身,鄭重向蕭淵行了一個大禮,「我沈家落魄如此,也唯有四皇子不嫌棄,還願意伸出援手了。」
「祖母,」沈安安立即上前扶住老夫人,眼圈紅紅。
「老夫人客氣了,既我和安安兩情相悅,沈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說的無比真摯,沈安安快速掃了他一眼,都顯然要以為他說的都是真的了。
「好,好好好,」老夫人重新坐了下來,立即吩咐身後嬤嬤去準備待會兒要去大理寺的衣服。
「貴妃是老身一手教養大的,她雖自私自利,貪慕虛榮。可卻絕不愚蠢,此事一定另有隱情,老身定會想辦法讓她說出實情的。」
安壽堂的燭火一直亮到了三更,角門那輛早就準備好了的馬車才緩緩駛動朝大理寺去。
「大理寺每晚三次換班,你們有半個時辰的時間,若是沈貴妃不肯交代也不要多留,安全為上。」
蕭淵低聲交代著沈安安,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也罷,還是我陪你一起進去吧。」
「不可。」沈安安搖頭拒絕,「我們被發現是小,你若是被發現稟至皇上那裡,可就說不清了。」
羸弱的光亮能勉強映照出女子的輪廓,他凝視著她,心口微微發熱。
「好,我就等在這裡,你莫害怕。」
沈安安點頭,戴上了兜帽將半張臉都遮了去,和沈老夫人朝大理寺走去。
早有人候在了那裡,沖蕭淵行了個禮,就立即帶著兩人走了進去,邊說,「上頭看管的嚴,保險起見,二位莫待超過小半個時辰。」
「好。」
一進牢里,血腥發霉味撲面而來,還夾雜著鼠蟻的稀疏聲,以及悽厲的哀嚎。
她面色有些發白,緊了緊握著沈老夫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