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霏烙則對他落下了最後一擊。
「我可以等你三天的時間,若是三天後你還不能處理好的話,那婷婷以後的任何事情,你也不用插手了。」
顧言是顧家的少爺,就算他不驕縱,但卻也是從小受盡寵愛的,他會喜歡什麼人,卻不懂得該如何去愛對方。家室好,長得帥,又聰明,所以他得到一切太過容易,太容易,也就不會懂得珍惜。
人們總是在失去什麼的時候才會明白其中的好。
但王婷婷只有一個,不是可以損壞之後再補充的消耗品,所以霏烙要顧言在傷害之前先學會珍惜。
許是被霏烙說動,冷麵的少年冷靜了下來,他本就是理解力很強的人,自然也明白了霏烙的意思。
「我知道了。」
沒有再多說什麼,少年以堅定的目光深深看了霏烙一眼,隨後轉身離開。那一眼讓霏烙看到了他的決心,明媚的光被點亮,再不會為任何苦難而退卻。
「希望會是好的結果吧」
如此呢喃,霏烙靜等著對方的身影消失之後,這才無奈的嘆氣,看向一旁的綠化帶。
「偷聽可不好。」
淡然的嗓音在冷空氣中飄蕩,帶起了小小的風旋,周圍空蕩寂靜,無人回應。
霏烙抬腳向一顆樹木走去。
那樹幹粗壯,枯枝幹葉已經掉光,徒留下空寂的枝幹在寒風中挺立,每當有風穿過那枝杈的縫隙,就會帶起一陣空洞的哭嚎。這樹似乎年頭挺久的了,有人粗壯的樹幹被塗上了防寒的白液,所以顯得那露出的一角深藍色格外醒目。
「只穿著校服待在外面不冷嗎?」
平淡無奇的一句關心讓那人做賊般僵了一瞬,隨後趕忙往旁邊躲了躲,把那不小心露出的衣角藏起來。
霏烙一邊脫下自己的棉服,緩緩走到樹邊停下。
「我不知道權家尊貴的大小姐,竟然有躲在樹後偷聽別人說話的愛好。」
被點穿了身份,那姑娘回身辯駁。
「我沒有!明明是我先到這裡的,都怪你們突然出現,讓我完全沒有辦法離開。」
轉過身來的權雅彤模樣有些狼狽,臉上因為被風吹得,成了有趣的紅紫色,眼角處還有些淚痕,已經乾涸,顯然是哭過。那雙唇被凍的發白,聲音中帶著些冷顫,也帶著些哭過後的嘶啞和喃喃的鼻音,讓她少了些往日大小姐的高貴。
霏烙並沒有回應她的話,而是直接把手中的棉服扔了過去。
「穿上吧,別感冒了。」
權雅彤抱著衣服有些遲疑,那衣服上還帶著些溫熱,和淡淡的幽香,那是屬於霏烙的體溫和氣息,透過指尖傳遞至全身。
「權小姐,這時候你就不要嫌棄了。」
「不是,」生怕對方會誤解自己,女孩大幅度的搖了兩下頭,「衣服給我了,你怎麼辦?」
霏烙後背靠在樹幹上,閒散的回應。
「放心,我的體質總歸比你強點。」
女孩的目光在霏烙身上掃視了一圈,最後默默穿上了衣服,暖意瞬間漫了上來,熏的她臉上溫度有些高。
「謝謝。」
雖然她什麼都沒有多說,但霏烙就是感覺到了對方語氣中的質疑,這讓她在心中幽幽的嘆息一聲,這年頭說真話都沒有人信了。
沉默了一會,然後權雅彤率先打破寂靜。
「你和王婷婷」
「偷聽到的內容能這麼光明正大的問出來嗎?」
「都說我沒有偷聽,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
看那姑娘鼓著臉小聲嘟囔,霏烙想了一會才開口道:
「真的只是朋友,因為我幫過她,所以關係才親近了一點。」
「嗯,她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聯繫校外的人。」
女孩的話讓霏烙略覺意外。
「你知道?」
「知道一點。」權雅彤的聲音略有些低沉,似是真的感到抱歉,「我有警告過對方,但說得很輕,因為我以為顧言那麼喜歡王婷婷,他會出手解決的。」
「原來你也看出來那個冰塊的心思了。」
——也許顧言的表達並沒有她想得那麼隱晦?
「同班裡他只與我和王婷婷兩個女生說過話,但他和我只有數學上的交流,因為全校就只有我的數學成績在他之上現在還有個你」
聽到對方小聲補充的後半句,霏烙輕咳一聲,示意她別跑題。
「而王婷婷雖然是全校第三名,但她的數學成績一般,按常理顧言是根本不會搭理她的。然而事實是,顧言和她搭話的次數,甚至還遠高於與我說話的次數。所以很顯然,他不是對數學題感興趣,而是對人。」
——這個.
這與其說顧言表現的明顯,不如說發現這一點的權雅彤厲害,一般人哪裡會想這麼細緻。
最後女孩做了總結髮言。
「但我沒有想到他的腦袋竟然那麼木。」
——這話說得沒毛病。
「而且也沒想到竟然有人會貼心的天天保護她。」
「.」
「真羨慕她,我也想有人能夠貼身保護我。」
這句話說的很小聲,幾乎在出口的瞬間就被風吹散,但還是被霏烙聽見了。
「保護你的人很多。」
「是啊,是很多,但他們保護的是『權家大小姐』,不是我。」
「權大小姐不就是你?」
「是啊,是我,我是權雅彤,是權家的大小姐,所以必須面面俱到,不能給家族丟臉.但要一直維持這副面具,真得好累」
這可能是她第一次出口抱怨,從小被按照一個死板的模子教養出來的女孩,即使是在父母的面前也必須保持儀態得體。
不能把脆弱狼狽的一面暴露在人前。
笑容要恰到好處。
無論何時都要優雅,高貴.
這些要求如同枷鎖,緊緊的禁錮著她。
「所以你才一個人躲在這裡哭?」
女孩沒有回答,只是縮成一團窩在那裡,頭埋在臂間,一頭柔順的烏髮也好似失了光澤,軟趴趴的垂著,遮住了那張白淨的小臉。此刻的她沒有那一身貴氣的支撐,顯得整個人嬌小了許多,拋開那麼多的附加身份,她其實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需要被呵護的小女孩。
「是因為名次的事?」
「不是。」
「哦,那就好。」
女孩頓了一會兒,隨後以更小的聲音說道:
「好吧,名次的事情,其實也有一點失落的。」
從未輸過的人,輕易就會被一次小小的失敗所擊潰,因為心裡難以承受這個失敗的自己。而曾經的那些成功過的輝煌,更是會無形中壓迫他們的心理,使一個小小的事情滾動成沉重的創傷。
而對於像權雅彤這樣要強的人就更是如此。
「需要我安慰一下你嗎?」
「你說,我聽著。」
霏烙在腦內搜颳了一下相關的詞彙,隨後清了清嗓子。
「失敗是成功之母。」
「好老舊的詞,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敷衍。」
「.」
「還是算了,被贏過自己的人安慰並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現在你說得每一句話都讓我感覺是在諷刺我。」
這姑娘今天是傷心過度了嗎?感覺說話句句帶刺,一點沒有往日的溫和。
見霏烙半天沒有回應,權雅彤繼續道:
「好啦,我沒有怪你,只不過是我自己技不如人而已。」
「嗯。」
「你竟然還『嗯』!」
霏烙看著她無辜的眨了下眼睛,好看的臉上浮現了一抹無措,讓權雅彤不自覺的笑出聲。
但笑著笑著,她的聲音又沉了下去,一向自信堅定的眸中閃過些許茫然。
「我究竟哪裡還不夠好?」
她總是想要做到完美,想要面面俱到,女兒的身份、權家小姐的身份、學生的身份,甚至是一位姐姐的身份
「昊焱為什麼就是不喜歡我呢?就因為我們的母親不一樣嗎?但我又有什麼辦法,那又不是我的錯,明明我的家庭也被破壞了.」
權永輝與權昊焱的母親安琪兒相愛的時候,那時他已經和李若蘭結婚,不僅有了權博濤這個兒子,而且李若蘭也已經懷上了權雅彤。政治聯姻本就難有什麼真情,所以當李若蘭知道了安琪兒的事情時,也並沒有多氣憤,同為女人,她比誰都能夠理解對方。
那不過是另一個可悲的自己而已,自然也恨不起來。
所以她只對權永輝提了兩點要求,那個女人永遠不能進權家的門,而權昊焱不能與權博濤爭奪繼承權。
僅此一次的抗爭,主動放棄了自己身為女人、身為妻子的權利,只為了自己的一雙兒女,然後便不再多管那兩人的來往。甚至在安琪兒去世之後,她是第一個點頭允許把權昊焱接回來的人。
而母親的心態自然也影響了權雅彤的情感,雖然對父親的不忠背叛感到失望,但權雅彤也不會恨和自己留著一半相同血液的弟弟。
就是女孩這樣正直的三觀,才讓霏烙能夠有耐心在這裡安慰她。
父輩的過錯,使那三個無辜的孩子均成為了受害者,而值得慶幸的是,他們並沒有因此而成為加害者。
「我有試著做一個好姐姐,可是為什麼昊焱還是要處處針對我呢?我不氣考試考不過你,這不過只是我能力不足而已。我也不怕什麼『跌下神壇』,我能站上去一次就能站上去第二次。但我不能接受的是,我的弟弟為什麼也期望看著我摔倒?」
聰明如權雅彤,她又怎麼會看不出來權昊焱的小心思?
「我到底該怎麼辦?父親現在幾乎不回家,母親又總是冷冷淡淡的樣子,哥哥忙於學業和公司的事情,弟弟,弟弟又是那樣好好的家早已分崩離析,但他們都不在乎,就只有我還在笨拙的維持。」
——在她看來,權昊焱也同樣是家人嗎?
「我以為只要我能夠和昊焱好好相處,就可以讓家恢復原樣,所以我想盡辦法的討好他,努力做好一個姐姐的身份但是什麼都不能如願的進行,我已經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