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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我在美術教室等傅雨希。因為清校的規定,美術社一般周五的六點就會結束活動,而周五放棄歡快地跑回家開始輕鬆的周末而選擇社團活動的人本來就是極少的,所以周五傍晚的美術教室從來都是最安靜的。
再加上今天傅雨希不在,那些女生也都掃興地走了,教室里就只有我和兩個男生。快六點的時候,他們兩個也收拾東西離開了。
平時我是很珍惜一個人呆在美術教室的機會的,但是現在看著窗外漸漸變黑的天空我開始感到不安,傅雨希那個傢伙不會在外面玩瘋了,把我還在這裡等他的事情忘記了吧。我煩躁地拿出CD機開始聽今天的課程。
為了打發時間,我選了最無聊的歷史課。可是我遠遠低估了歷史老師講課的枯燥程度,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都能讓我睡著。她真應該轉行去做催眠,這是我睡著的前一秒鐘,腦子裡響起的最後一句話。
我醒來的時候,教室里一片漆黑,只有耳機里的聲音響得格外真實。
我伸了個懶腰把耳機拔掉,四周頓時安靜下來。
不對,我猛地一怔,剛剛我睡著的時候燈明明是開著的,現在為什麼關了?這樣想想,剛才耳機裡面已經是下午數學老師的聲音了,難道說……
我看了一眼CD機上的時間,已經七點半了。
糟了,我急忙跳起來在黑暗中摸索著跑向門口。果然,門被上了外鎖。一定是清校的時候保安沒發現我在裡面睡覺,以為沒人所以順便關燈鎖門了。
周五學校清校後,所有教室的燈統一拉閘,只有走廊和樓梯才有燈,所以我再怎麼用力地去按開關也根本沒用。
我急得團團轉,本想回到自己的座位,卻發現那裡放著一尊石膏像,人像空洞的眼睛直直地望著我,嚇得我尖叫一聲蹲在地上。
我怕黑。
我害怕一個人呆在黑暗的地方。
我抱著腦袋把臉埋進膝蓋里,儘量不去想那些恐怖的事情,但是它們就是不停地往我腦子裡鑽。
難道要這麼呆一個晚上?我記得上次聽誰說過周末保安也放假,只有夜間值班的人會在凌晨全樓巡視一遍,難道我要等到那個時候?
對了,如果傅雨希來找我的話……我心中的希望剛剛亮起又瞬間熄滅下去,不可能,他玩起來什麼都忘了,指望他還不如指望鬼。一想到「鬼」字,我嚇得又一個哆嗦。說起來,我會被困在這裡都是那個傢伙的錯,既然回不來為什麼還讓我在這裡等他!
雖然是我自己非要在這裡等他的……
不管了,反正都是他的錯,都怪他!
我在心裡咒罵了他無數遍之後,不得不承認罵他根本沒有用,被困在這裡出不去的只有我一個人而已,現在我只能盼著巡夜的大叔早點起了。
說起來,好像最近在哪裡聽過關於巡夜大叔的事。好像是傅雨希講的,說最近學校有什麼傳聞,說周五夜裡在走廊轉悠的巡夜大叔會在每個教室門前敲門問裡面有沒有人,但是最近問了樓下的保安,好像根本沒雇這麼一個人……
我背後一陣發涼,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為什麼要自虐地去回想這種事情?我抬起頭看了看四周,那些石膏像的眼睛仿佛都在直視著我,窗戶那裡不知道是不是風吹過發出「嗚嗚」的聲音,我甚至不敢轉過頭去確認。
「滴滴滴……」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其實只是CD機快沒電的聲音,但我現在對任何聲音都十分敏感,居然被這樣的聲音給嚇哭了。
我跑到門口用力砸著門,邊哭邊喊:「有人在嗎,救救我!」
「砰砰砰」,我沒有聽錯的話,居然有人在敲門。
我驚喜地拍打著門板回應對方:「有人在外面嗎!」
「裡面有人麼?」門外響起了隱隱的男聲。
我方才的欣喜被一股不祥之感壓了下去——他問裡面有沒有人,該不會是傳說中的巡樓大叔出現了吧。
「有人麼?」門外的聲音再次響起。
「沒人!」想到那個恐怖的故事,我脫口而出喊道,然後立刻感覺我真是蠢透了。
外面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就在我以為對方已經走掉的時候,那聲音卻再次響起來:「是陳簡佳嗎?」
我愣了一下,他知道我的名字,難道是認識的人?
不過聽聲音不是傅雨希,可是除了他以外這個學校里還有誰對我的聲音這麼熟悉。
「你是誰?」我惴惴不安地問。
「謝安璃。」
我脖子頓時僵直了,不會吧,他怎麼會在這裡?
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剛才鬼哭狼嚎的那些話他都聽見了?
「陳簡佳,」他叫了我的名字,「牆上有個小窗戶你看見了麼,能爬出來麼?」
我擦擦眼淚往牆上看了一眼:「應該不行。」
「這個窗戶夠寬的了,你那麼胖麼?」
這個人真是夠損的,我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我的意思是太高了我不敢爬,再說裡面連燈都沒有,我根本看不清楚。」
我等了半天都沒聽到他回話,該不會不耐煩地走了吧,我擔心地想。
「你……你還在麼?」我試探著問。
「嗯。」
雖然只是淡淡的聲音,但讓我由衷地鬆了口氣。
「我跟你商量一件事行麼,」我咬了咬嘴唇,反正最丟臉的樣子都見過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能不能先不要走,我很怕黑,真的很怕黑……」
說著說著,我竟然忍不住貼在門板上沒出息地小聲抽泣起來。
謝安璃在門對面安靜地聽著我哭聲,然後他突然開口:「陳簡佳,你去找一張大一點的桌子。」
「找桌子幹什麼?」我疑惑地問。
「聽我的就好了,」對方的語氣不容質疑,「再找一個窄一點的凳子。」
我聽他的安排,摸索著把這些東西都找好了,就是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你現在把桌子放在小窗口下面,你踩上去,打開窗戶……」
我急忙搖頭:「不是說了麼,窗戶太高了我不敢爬。」
「你先上去再說。」他打斷了我的話。
我小心翼翼地爬上去踮著腳把窗戶打開之後,又聽到他的下一步指令:「現在你把凳子丟出來。」
「丟凳子?」
「快點。」
「哦。」我一陣無語,還以為他有什麼好辦法呢,原來只是累了讓我扔給他個凳子坐。
我正悻悻地準備從桌子上下去,卻被面前突然出現的臉嚇了一跳,差點沒站穩摔下去。
謝安璃居然踩著我丟給他的凳子爬了上來,整個人撐在窗戶上望著我。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怎麼上來了?」
「麻煩讓個路可以麼,」他微微喘息著,「我這樣撐著很辛苦的。」
我這才明白他的意圖:「你不會要進來吧?」
「是啊。」
「可是你進來的話,我們就都出不去了吧。」我不解地質疑道。
「是這樣沒錯,」他輕輕笑了起來,「可是反正我也走不了,進來陪你的話,你應該就不會那麼害怕了吧。」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謝安璃的笑,淡然如水帶著若有似無的顏色,而他身後走廊上的燈光照射進來,卻顯得那笑容格外明亮動人。
我呆呆地望著眼前這張有著如此溫柔的笑容的臉,心在一瞬間跳的好快。
也許他並不像我想的那麼目中無人。
我們坐在離得不遠的兩張桌子上,雖然都一言不發,但是因為有他在,我竟然真的沒有再感到害怕了。如果我們真的就這樣坐一晚上的話,這種氣氛,這種場景,這種男主角,真是愛情故事開始的最好契機。然而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謝安璃,」我訕笑著轉向他,「如果我提一個請求,你能不能不要生氣?」
「什麼事?」他溫和的聲音讓我真的不忍繼續往下說。
可是我還是尷尬地開口了:「我想說,你能不能……再爬出去?」
「為什麼?」他詫異地看著我。
「因為……」我低著頭不敢看他,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放在手心,「我好像有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