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什麼……
我的耳朵一陣空明。
我知道我剛才聽到的，是久違了的傅雨希的聲音。
我曾經成百上千次地在CD機里聽見傅雨希的聲音，聽見他說無數的故事與笑話。可是唯有這句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聽到這句話？
難道是他離開時留給我的東西麼？趁我沒注意自己錄了塞在我書包里的留言？
「小芸，」我勉強擠出笑容對同樣一臉驚訝的陳芸說，「今天你能先回家麼，姐姐不太舒服。」
她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哦，好。」
以這樣拙劣的理由把自己的親表妹趕了出去，我回到臥室鎖好門窗，戴上耳機重新倒帶。
讓我驚訝的是，這盤CD的時間不是傅雨希離開的時候，而是去年的冬天。因為前面的那節數學課上，數學老師嚴肅地說著去年期末考試的注意事項。
可是這盤CD我為什麼沒聽過呢？
對了，這是那一天錄的。我腳傷剛好不到一個星期，謝安璃被傅雨希說服回藍市參加畫展後沒有再去學校，我很想見他，所以就自告奮勇地幫韓默蕭把畫具送到他家，結果錯過了和傅雨希約好的電影。那天晚上我滿腦子想的都是謝安璃去了哪裡和第二天怎麼跟傅雨希解釋，心裡很亂所以就沒有聽那天的CD。再後來就全身心地投入去拉小提琴了，完全忘了這張CD的事。
我認真地聽著CD里的每個細節，數學老師一直在講考試的重點，難道剛才是我幻聽了？
最後數學老師說了聲下課，一個男生興奮地喊道：「太棒了，下節體育課打籃球！」然後教室里就響起了亂七八糟的聲音，並出現了剛才聽到的吳暢的聲音。這種喧鬧聲大概持續了十分鐘左右，直到教室里的人全部都去上體育了才安靜下來。
奇怪，我為什麼沒有把CD機關掉？
對了，我那天因為太累了所以一直在睡覺，所以那麼吵的環境都沒有把我吵醒。
很長時間的空白後，耳機里響起了開門的的聲音，接著是腳步聲慢慢走近，最後那人在我身後坐下來。
傅雨希的聲音響了起來：「陳簡佳，我有話跟你說。」
我屏住呼吸，看傅雨希要對我說什麼。
他遲疑了半天就是不說話，我等的快急了他才小聲說：「能不能答應我，無論我說了什麼，你有多生氣也聽我說完再罵我，在我說完之前你就這樣安靜地聽著好不好，不要回頭，也不要笑我，拜託了……畢竟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我們以後也許再也見不到了，但是有些話無論如何都要告訴你。」
我的心重重一落。
今天晚上我要走了……是什麼意思？
難道那天我媽沒有騙我，他是真的要離開。
可是為什麼第二天我去他家敲門的時候他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我面前，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
「我喜歡你，陳簡佳。」
他的聲音打斷了我所有的思緒，我死死地捂住嘴巴，才能阻止自己驚叫出聲。
「我本來以為對你說出這句話會是在很久很久以後，至少是等我變成能夠值得你喜歡的人的時候，等到那個時候我再好好地告訴你。」他的聲音完全沒有一絲平日的陽光，而是充滿讓人窒息的哀傷與落寞，讓我不得不去相信他的話。
「在你面前，我總是會感到自卑，所以就算喜歡你，也從來不敢說出口，害怕你會生氣，害怕你覺得我別有用心，害怕你用厭惡的眼光看著我，那樣的話，你以後都不會再理我了吧。
記不記得我生日那天你在橋上問我，有沒有無論如何努力都得不到回報的事情。我心裡想，你是真的不明白麼，還是故意這麼問，但我靜靜地看了你一會兒才發現，你對我的心意是真的一無所知。每當我很真切的感受到這些的時候，就會感到無比懊惱。因為我知道無論我怎樣改變，都永遠是你記憶中那個總是跟在你身後的那個拖著鼻涕的小屁孩，頭腦簡單又愛說謊，每次想到這些，我都會很難過。
怎麼能一直呆在你身邊，怎麼能讓你喜歡我多一點，這是我一直在努力著的事情。
小學為了能和你一起回家，我報了美術班和你一起學畫畫，為了讓我爸同意我一直學下去，我在家拼了命地練習證明給他看，直到最後獲了獎他才同意我在美術班留下來。
考初中的時候因為怕和你分開，我從一年級的課開始補起每天念書到下半夜，終於又能和你在一起了。
再後來我發現，只是這樣跟在你屁股後面你是永遠不會在意我的，想讓你看到我的話，我至少要和你一樣優秀，一樣受歡迎。於是我跟著你換了一個又一個的社團，兩倍三倍甚至更多倍的在家裡練習才能勉強跟上你的腳步，就算是氣喘吁吁我也咬著牙堅持下來了。
我試著交更多朋友，試著對每個人投以笑容，只是想讓你注意到，我不再是那個陰沉的撒謊大王了，現在的我是更值得你喜歡的傅雨希。
我一直相信，就算陳簡佳現在不喜歡我，但如果我一直一直努力的話，我的心意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吧。所以我那樣回答了你，我說我一定會改變這種狀態的，就算是亂打亂撞也好，絕對不會讓事情以這種局面結束的。即使現在做不到也沒關係。就算你現在不喜歡我也沒有關係，我一定努力會成為更出色的人，更值得依靠的人，只要我這樣努力的話，一定能打敗陳簡佳身邊所有的人，你的目光有一天絕對會看向我的。那時候的我，真的是自信滿滿地這樣說出口的，可惜我忘記了你不會一直等我。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謝安璃的，直到那天你只是因為他願意重新畫畫而開心地抱著我轉圈的時候，我才意識到你已經很喜歡很喜歡他了。那天你睡著之後我很丟臉地在沙發上哭了，我不明白怎麼會這樣，一開始你明明和我一樣討厭他的不是麼。我真的好嫉妒，好委屈，那個謝安璃居然什麼都不做就把你搶走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還不夠好吧。」
他發出了一聲不易察覺的哽咽，然後硬是將它壓了下去：「本來是想什麼也不說悄悄離開的，但是還是忍不住對你說了這麼多，看來我真的一輩子也沒辦法成為那種帥氣的人。
我想告訴你那天你笑起來真的很漂亮，你臉上已經很久沒有那樣的笑容了，雖然很不甘心，但是如果那個謝安璃能讓你露出這樣的笑容，我真的會由衷地感激。答應我好麼，以後你一定要常常這樣笑……」
聽到這裡我已經是淚流滿面，而傅雨希的聲音卻突然小了下去。我擦擦眼淚把聲音調大，卻半天沒有動靜。正當我懷疑是不是後面的話沒錄上時，裡面突然發出了「砰」的一聲巨響，然後響起傅雨希憤怒的聲音：
「陳簡佳你就是個白痴！白痴白痴白痴！」
我愣愣地望著手中的CD機，怪不得他那時候會那麼生氣，怪不得他那時候會那麼委屈。
在他那麼艱難地對我說出告別的話語時，我卻悠閒地坐在那裡睡覺！
我再也忍不住狠狠地甩了自己一耳光，臉上火辣辣地疼。
「陳簡佳你就是個白痴……白痴白痴白痴……」
我流著眼淚，一遍一遍地念著。
可是傅雨希，連這種白痴都喜歡的你，更是個天大的傻瓜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