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瑤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才說出這句話的。
總之她方一說出來,就後悔得不行。
陸野苦笑一聲:「瞎操心。」
聽見這三個字,蘇夢瑤本能地撅起嘴,帶著一絲不悅道:「好心當作驢肝肺,詛咒你一輩子找不到女朋友。」
「那我可就借你的吉言了。」陸野笑呵呵的,走得更快了幾分。
離完了婚,兩人若無其事地回到出租屋。
很默契的誰都沒有提及離婚的事。
三天的時間轉瞬即逝。
樺縣火車站。
蘇夢瑤穿著白色的女士襯衫,斜挎著一個印著『為人民服務』帆布包,即將踏上前往省城的火車。
陸野和李明珠將蘇夢瑤送到月台上。
「嫂子,你這一走,什麼時候回來啊?」
前來送行的李明珠,並不知道蘇夢瑤已經和陸野離婚了,還以為這次蘇夢瑤去省城只是回家省親。
蘇夢瑤瞟了一眼陸野,拉著李明珠的手,通過這幾天和李明珠的交往,蘇夢瑤對這個既能幹又心善的小妹,也很是喜歡。
輕聲回應道:「我也說不好,具體的要等成績出來以後再決定。」
78年的高考充分吸收了77年的經驗教訓,不僅改為了統一考試,而且還修改了盲報志願以及不公開分數的做法。
將具體的順序改為先高考,然後在8月中旬出成績,之後會公布大專以及本科的錄取分數線,所有的考生再根據自己的分數填報志願。
最後再接受體檢,合格後方可入學。
蘇夢瑤此次回省城,省親的同時也是在等待著成績和分數線,若是能過線,那後面的事就簡單多了。
她只需要回到樺縣填報志願,然後接受體檢,等待錄取通知時即可。
若是沒能過線,蘇夢瑤想離開青山鄉,就只能依靠父親蘇耀給她在省城運作工作,然後把戶口遷到省城。
這兩個辦法,不論是哪一個,都足夠改變蘇夢瑤的命運,從此擺脫下放知青的身份,不再比誰低一等。
「我也有好多年沒有回過省城,都不知道家裡現在是個什麼樣子了。」
「回了家你就安心地待著,等成績出了我會第一時間給你發電報的。」
蘇夢瑤要離開,陸野給她買了一個紅色的大皮箱子,用來裝她的衣物行李。
就這麼一個箱子,價格竟然高達50塊錢。
合成塑料革的表面上,印著菱形的條紋,很是時髦。
在人群中格外顯眼,吸引了許多乘客們的目光。
嗚嗚嗚...
藍白色塗裝的首都型內燃機火車頭,發出陣陣轟鳴。
「沒上車的抓緊上車!火車就快開了,送人得趕緊下車,要不然一會下不來了......」
列車長手持擴音器,從車頭一路走一路喊。
即將分別。
蘇夢瑤看著陸野,黑白分別的眼眸,漸漸地泛起一抹微紅。
「快走吧,別趕不上二路火車了。」陸野打趣說道。
「我都要走了,你也不知道跟我說點好聽的。」蘇夢瑤難得地嬌嗔一聲。
「說點啥好聽的?」
「氣氛都到這了,要不我給你唱一首《送別》?」
陸野笑道緩緩清唱起來:「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陸野玩笑似的地唱著。
蘇夢瑤忽然向前兩步,一把抱住陸野,將頭搭在了陸野的肩膀上。
兩人耳耳相交。
陸野感受著懷中柔軟的嬌軀,和那梔子花般的體香,心中不免也是一陣蕩漾。
「你要好好的。」
「如果有機會,我會求我爸在省城給你找份工作。」
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感受著這個男人身上的味道,蘇夢瑤竟有一種很安心、很平和的感覺,繼而是一種強烈的不舍。
她第一次,從一個男人的身上感受到這些情緒。
她不知道這到底代表著什麼。
是感激?是習慣?還是心動?
蘇夢瑤弄不清楚,那些情緒隨著那一聲聲火車鳴笛,不斷地增強著。
鼻子越來越酸,眼前越來越模糊,兩滴晶瑩的淚水從她精美的眼眸中滑落,掉在了陸野的背上。
「再見。」
蘇夢瑤不想讓陸野看見自己淚眼的模樣,故意將頭別到一邊,從陸野手上搶過皮箱,迅速登上火車。
陸野望著蘇夢瑤的背影,嘴角掛笑繼續唱著:「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嫂子好像很傷心。」
李明珠看了看陸野。
隨著一聲長長的鳴笛聲過後,乘務員們紛紛登上火車,並將車門緊緊地關閉起來。
哐氣...哐氣......
車輪緩緩地轉動,這列綠皮火車緩緩地朝遠方開去。
一同離開的,還有車上的蘇夢瑤。
「咱們也走吧。」
陸野轉身。
他能夠感受到背上的那抹濕潤,卻假裝著什麼都沒發生過。
和蘇夢瑤同炕而眠,朝夕相處這幾個月,陸野漸漸的適應了蘇夢瑤在身邊的感覺。
適應了那種吃飯時,有人和自己說說話。
適應了每當自己回家時,屋裡有那一抹熟悉的溫度。
只是現在,偏房沒了,蘇夢瑤也走了。
而他,也將準備開啟全新的人生。
在陸野看來,若是沒有什麼意外的話,他和蘇夢瑤此後的交集,也將會就此結束,直至完全消失。
······
青山鄉公社食堂。
身上最後一點錢也輸乾淨了的陸天賜,端著自己的茶缸子,來到窗口打飯。
兩勺米飯,兩勺素菜。
陸天賜看著櫥窗里的紅燒肉,饞得有些流口水。
「王師傅,你給我來勺紅燒肉。」
「行啊,5毛錢外加一張肉票。」負責打菜的廚子,攤開手伸向陸天賜。
機關單位大都有自己的食堂,只不過不是所有的機關食堂都是全完免費的。
青山鄉公社食堂補貼有限,所以實行的是主食、素菜免費,葷菜不免的政策。
被伸手要錢,陸天賜臉上一陣尷尬。
他兜里的那點錢早就輸光了,此刻還真拿不出來這錢和肉票。
「我今天上班忘帶錢了,能不能先賒著,等明天我再給你送過來。」
「那可不行,我們食堂也是一天一對帳,我給你賒著,那領導可不給我賒著。」
「沒帶錢,那你還是吃素的吧。」
一聽要賒帳,那廚師笑著又把手縮了回去,也不再看陸天賜,轉頭給別人打菜去了。
陸天賜沒想到就連一個廚子,都如此的不給他面子,不由得有些憤恨。
不過食堂里的同事太多,他也不想丟臉,只得悻悻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