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們在尖叫。
在這個布景垃圾,味道糟糕,而且安全性一塌糊塗完全沒有任何消防檢查的地方盡情的發泄著惡土特有的狂野,他們赤紅著眼睛盯著四面那時而接觸不良的大屏幕,上面以各個角度播放著周柯和平頭哥的廝殺。
兩人之間你來我往,刀刀見血的戰鬥絕不是演出來的,而且這場攢勁的戰鬥和以往那些揭幕戰一邊倒的處決也完全不同。
虎邦的劊子手略占優勢,但被派來送死的鬥士卻也有贏面。
儘管對於一些資深廢土戰士來說,這兩人的戰鬥技巧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但怎麼說呢,角斗這玩意吧,技巧什麼都是次要的!只要氣氛到了,只要勢均力敵,只要雙方敢打敢殺就能讓觀眾很容易帶入那鮮血與死亡的狂歡里。
更別提虎邦的成員大部分都是腦子不怎麼好用的生化戰士。
只要一點點刺激的場面就足以讓他們上頭了,而且這場揭幕戰對於本地觀眾來說很可能還存在著什麼見鬼的「信仰加成」。
他們篤信只要把祭品血祭終焉,惡土的日子就能好過一些,他們甚至覺得是他們在拯救這個已經無藥可救的世界。
此時正在和周柯拼刀的平頭哥很顯然也是這種扭曲信仰的一分子。
在適應了這種足夠火熱的氣氛後,他也真正進入了「角色」。
在一聲聲咆哮中開了生化戰士的狂暴,單手提著用於斬首的砍刀兇狠的朝著周柯不斷劈砍,氣勢十足和絞肉機一樣,連肩膀上的虎頭紋身似乎都變的鮮活起來。
他會在這裡以最殘忍的方式幹掉這個挑釁的祭品,然後在虎邦成員們的歡呼聲中踏上一條康莊大道,擺脫底層軍官的尷尬處境,得以晉升到虎邦中層。
對於他而言,今晚的處決戰鬥確實是個打著燈籠都難得的好機會。
在墨鏡之下那雙布滿血絲的狂躁眼睛裡,他似乎已經看到了走上人生巔峰的他。
幻覺...
生化戰士們在狂暴帶來的失控中經常出現的副作用。
大部分情況下這玩意不會干擾生化狂人們釋放怒火,甚至能讓他們免疫一部分痛苦,但在如今這個1V1而且對方還有遠程武器的場面下,幻覺的到來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周柯也戴著來自阿傑的狂人面具,他也能感覺到從心中涌動的憤怒在不斷衝擊著心智的枷鎖,就像是有個聲音在心裡咆哮讓他盡情釋放狂怒,但周柯充耳不聞,不去聽腦子裡的那個「小妖精」的蠱惑。
他維持著必要的清醒。
因為面具帶來的狂暴不代表著他真的是一名無所畏懼的生化狂人,首先身體素質就不過關,真要被對面那血跡斑斑的斬首大刀來一下可不得青一塊紫一塊?
面具只是討生活的工具罷了,他真正的武器是自己的腦子。
於是他和猴子一樣,藉助狂暴狀態帶來的體能強化和腎上腺素的飆升讓自己不斷躲閃對方勢大力沉的劈砍,抽空用手中的狼獾手槍還擊,半自動狀態的自動擊發在這種情況下幫了大忙,12發裝的彈夾意味著周柯有12次機會削弱對手。
但想要打中狂暴中快速移動的生化戰士的腦袋完成爆頭有點困難,在打其他部位都不致命的情況下,周柯選擇了最穩的打法。
腿!腹部!腰子!
這可是一切「放風箏」戰術的精髓!
要麼讓自己跑得快,要麼讓對手慢下來,掌控距離才是戰鬥的關鍵。
連續不斷的射擊槍槍命中,但對於狂暴的平頭哥來說沒有打入腦袋或者心臟的子彈就無所謂,那點痛苦反而能讓他的憤怒更加致命,他咆哮著讓眼前的猴子前來受死。
子彈可沒辦法阻止他,活脫脫一個偷了蠻王大招的墨菲特。
直到周柯打空了一個彈匣,直到第十二顆子彈射入他已經傷痕累累的左腿時,直到他整個人在奔跑中不受控制的栽倒在地時,平頭哥才意識到了不妙。
那血紅的眼睛回頭一瞅。
好傢夥,自己的左腿成馬蜂窩啦!
多次穿透後自己的腿骨已經不堪重負的折斷了,而該死的幻覺和對痛苦的追求讓自己沒能第一時間發現這個隱患。
這也是所有生化戰士共同的弱點。
他們不怕痛苦甚至迷戀痛苦,全然不顧痛苦是身體的預警裝置,往往只有在不可挽回時他們才能能夠意識到他們其實並不是主宰痛苦的神。
開戰以來一直贏贏贏占盡優勢卻在最後時刻翻車的平頭哥掙扎著要起身,但前方的周柯已經好整以暇的換上了新的彈匣,卻又在觀眾們不滿的噓聲中將這「卑鄙的手槍」插回了腰間的槍袋。
他「很講武德」也很有鏡頭感的反手從身後拔出自己那把三成新的紅色高頻刀,大步走向眼前只能爬動的平頭哥。
這玩意不是歐姆那種高端的「靈能高頻刀」,這東西是機械結構需要電池供能,周柯手裡就兩塊電池,因此極少用這殘暴的玩意正面戰鬥。
但他確實有屬於自己的「處決動畫」。
平頭哥也在地面發力,於一聲虎嘯般的咆哮中用好腿蹬地讓自己騰空而起,抓著斬首大刀砍向衝來的周柯。
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而周柯就像是鬥牛士一樣,在對方撲過來的那一瞬向前沖兩步然後一個矮身滑跪,讓自己和平頭哥一上一下「裁剪而過」,隨後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血污,又將激活狀態的高頻刀關閉以大太刀納刀的方式插回背後的刀鞘。
在他身後,落地的平頭哥砸在地面,被高頻刀切開的身體就像是開膛一樣,把紅的黑的,還散發著熱氣的內臟腸子沿著他飛行的軌跡撒了一地。
就像是在髒污的地面上弄出了一副血肉抽象畫。
這一幕讓整個斗場安靜了那麼一瞬,哪怕在暴力為王的虎邦,這樣殘暴的場面也實屬罕見,但隨後就是更狂熱的吼叫聲。
有人喊了出來,於是很快整個斗場都開始高喊起來:
「殺!殺!殺!」
集體吶喊形成的音浪環繞在這髒污不堪的地方,讓借著擦臉的工夫摘下血色面具的周柯嘴角一撇。
真是個鬼地方!
哪怕在一切都很糟糕的惡土上,這鬼地方也算是最糟糕的那幾個了。
這座傻逼城市裡真的還有正常人嗎?
他轉身走向平頭哥,後者都被開膛了居然還沒死,還有最後一口氣,那外露的心臟還在跳動,看起來就像是某種猙獰的奇觀。
周柯撿起滿是血污的斬首大刀,看著腳下的平頭哥,伸手將他的同款墨鏡摘了下來作為戰利品。
隨後高舉那殘暴的利刃,在如劊子手揮砍的那一瞬,他語氣鄙夷的說:
「你什麼檔次啊?和我戴一樣的墨鏡!最後,感謝你送的『紋身』,沒騙你,我偶爾也會欣賞這種『進獄風』的美。」
「噗」
利刃斬下,甚至靠著自重就砍入了地面,也順滑無比的切斷了那還在苟延殘喘的脖頸,讓腦袋飛了出去,在高處的聚光燈追逐中最終翻滾著落在地面。
燈光之下那是一顆怒目圓睜,滿臉不甘的腦袋,沒有了墨鏡的遮擋終於暴露出了帶著刀疤的眼睛。
那玩意讓整個斗場都癲了起來,不過周柯已經帶著「戰利品」走入了光外的陰影中,他現在很疲憊很累,急需休息,狂人面具幾乎抽乾了他的精力和體力。
「我能走了嗎?」
他對守在升降梯口的虎邦戰士問了句。
後者顯然有點懵,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因為之前可沒有「祭品反殺劊子手」的場面,讓虎邦戰士想要遵循「傳統」都難以做到,就在他猶豫著該不該讓周柯進入電梯下去到鬥士們的休息處時,他掛在胸前的通訊器響起。
幾秒之後,這傢伙轉過身,對周柯說:
「你可以下去了,但明天的祭典上你依然第一個出場,一名『女武神』會親自處決你。」
「謝了,難為你們為幹掉我費心費力,真有點挺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喲。」
周柯隨口說了句,走入打開的升降梯,最後看了一眼燈光交織伴隨著狂躁的惡土重金屬音樂,看著那無頭的屍體在癲狂的觀眾,眼前這幅「地獄繪圖」讓周柯都有些接受不了,雖然這是他一手製作的。
在升降梯於缺乏維護而讓人心驚膽戰的咔咔作響中下滑的時候,周柯摘下了自己的墨鏡裝入懷裡,又把剛才拿到的墨鏡擦了擦上面的血污戴在了臉上。
他決定收藏這個玩意。
以此來紀念自己兩輩子裡的第一次角鬥勝利,這也是唯一一次了,他可沒興趣再和猴子一樣表演,來取悅那些不知所謂的雜碎觀眾們。
很快,升降梯的門重新打開,在周柯走出來的迎面就是一股同樣嘈雜的廢土重金屬的耳鳴攻擊。
眼前這個偌大的樓層中正在開一場幾千人的「狂野銀趴」。
作為「狂歡之夜」最重要的環節,大概是遵循類似北歐傳統的「英靈殿」模式,總之,今晚的狂歡食物和酒水管夠,還有那些正在被鬥士們當做「最後狂歡」的虎邦女人們。
她們大部分都來自終焉堡本地,基本都是「不拘小節」且懂得「熬戰之法」的生化女戰士。
就別指望身段多麼曼妙或者多麼漂亮撩人,但之前聽那位虎王的秘書官說的小道消息,在虎邦的戰鬥單位中地位相當高的「女武神」們偶爾也會參與這樣的糟糕活動,以此來履行她們的職責順便滿足一下生化狂人們相當變態的XP。
考慮到鬥士大概有五千人,終焉堡也不可能湊出五千個女戰士來這裡,因此就周柯隨便四周查看,就不難發現,今晚狂歡的姑娘們基本都處於「一對多」的狀態里,這讓他很難不聯想到那張「黑黑黑白黑黑」的世界名畫。
「焯,這下在這個惡土也上不了天堂了,這到底是什麼該死的模因污染?」
周柯讓自己移開目光,不去看那些在酒精或者藥物的作用下已經陷入獸慾癲狂的炮灰混蛋們。
這些傢伙是真的不講究,尼瑪星宇起來了就隨便找個地方開始,搞得周柯想要找莫尼和馬克都得不斷穿過那些有奇怪聲音迴蕩的地方,去尋找約定匯合的13號升降梯。
簡直就和行走在一場噩夢般光怪陸離的霓虹電影工廠里一樣。
他真的不想看免得自己長雞眼,但在十幾分鐘後,他絕望的發現自己在今晚之後大概率一定會長雞眼了。
好在莫尼辦事還算靠譜,他麾下的戰士在各個區域觀察著局勢,其中一名被幾個醉漢騷擾的女鬥士一下就注意到了遛著牆根走的周柯,她狂野的踹開周圍那幾個精蟲上腦的廢物,快步走到周柯身旁比劃了一個手勢。
數分鐘後,她帶著周柯來到了臨時的「行動基地」。
這是位於這一層邊緣靠近13號升降梯的隔間,看樣子像是個大更衣室,幾名身強體壯的核心成員偽裝成飲酒作樂守在外面,把一切靠近的傢伙驅趕走。
莫尼和馬克的團隊核心都在這裡,算上臨時招募的外圍成員,在周柯走入這裡的時候,便有齊刷刷的一百多號目光看向他。
「你真的活著回來了,焯!我就知道,你這樣的傢伙不會死在一場愚蠢的揭幕戰里。」
正在抽菸的莫尼驚喜的跳起來,大步走上前拍了拍周柯的肩膀,而馬克也帶著笑容上前,將一杯顏色特殊的飲料遞給了他。
「喝吧,精力補充劑加了酒,你需要這個,你看起來糟透了,就像是被幾個發情的母猴子榨乾了一樣。」
這莽漢調侃了一句,讓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
周柯看了一眼手裡的飲料。
他覺得自己還是不要隨便喝其他人遞來的東西,畢竟男孩子在外面要學會保護好自己,於是接過來放在一邊,隨後咳嗽兩聲,調轉話題說起了正事:
「距離午夜還有三個小時,外面還要再鬧三個小時,確認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嗯,所有的成員都在這裡,不許他們出去胡鬧。」
很社會的馬克大聲說:
「搜集的武器也被重新分配,好消息是我們手裡有足夠的鈧素炸藥,壞消息是重武器一件都沒有。虎邦嘴上說的光明利落,但實際上被允許進入虎巢的鬥士不可能保留能以一當十的重武器。
住在如此驚人的堡壘里還這麼膽怯,真是一群偽君子和膽小鬼。」
「我這邊已經給其他希望逃生的鬥士們散布了消息。」
莫尼取下菸頭在馬克之前遞過來的那杯「營養補充劑」里熄滅,低聲對周柯說:
「在我們行動的時候,這一層也會鬧起來,但到底能煽動多少人我沒把握,不過也能給我們爭取點時間。都到這時候了,就算沒準備好也得硬著頭皮上。
不過在動手之前,我們還是先確認一下職責!
周柯必須去地下的區域,他手裡的裝置是癱瘓防火牆實體的重要手段,我的人跟著他下去。
馬克,你的人多。
一會要負責快速清理兩條道路,等終焉堡機械失控,咱們就能順理成章的跑。」
「我的人也沒你想的那麼多,要同時清理兩條路線有點困難。」
馬克這個看似社會的糙漢子這一瞬挑了挑眉頭,隨後相當自然的用糾結的語氣說:
「而且我們雙方要走的路剛好相反,我麾下的兄弟沒人願意去城邦區碰運氣,我們要回惡土去投靠蛇邦...好吧,都到這時候了我也不藏著掖著了,我在蛇邦那邊有門路。
而且我覺得與其去兩眼一抹黑的城邦區躲著試圖碰運氣,不如在咱們更熟悉的地盤上應對隨後的追殺。」
他說著話沒避著人,讓莫尼這邊的一些槍手也仰起頭來。
這一幕讓莫尼皺起眉頭,正要發作卻被周柯一個眼神阻止,他取出了蛇邦商人「贈予」的藥物,挑出幾個快速補充體力和精力的藥劑用針管注入,隨後抓起能量棒塞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說:
「馬克說的有道理,你們兩隊人馬要去不同的方向,那就各自清理各自的路線,挑最厲害的人跟我下去衝破防線就行,人手不夠只能如此。」
「還是你懂事理,我親自帶人陪你下去,我們人多,應該肩負更多職責。」
馬克豪爽的拍了拍周柯的肩膀,正要說話,卻被周柯打斷說:
「不能繼續聚在這了,一百多號糙漢子聚在這裡明眼人都知道要搞事,外面的女人里也可能有虎邦的女武神。不能引起她們的懷疑,讓兄弟們出去吃吃喝喝順便炒熱一下氣氛。
兩個半小時後回來集合。」
「嗯,有道理,走!」
馬克一聲令下,他的兄弟們分批離開,莫尼那邊也帶人離開,但十幾分鐘後,換了身衣服的莫尼又跑了回來。
周柯這會正在阿傑的護衛下躺在破沙發上閉目養神,看到莫尼便招了招手,在對方靠近時,他低聲說:
「這馬克真的是一點格局都沒有,還沒跑出去呢就開始挖你的牆角了,這傢伙看樣子不怎麼靠譜,關鍵時刻估計指望不上,你別跟我下去了!行動開始後趕緊去搞定你們逃出去的路線。
我懷疑這傢伙遇到麻煩時,大概率會拿你們擋槍。」
「呵,我也是同樣的想法,惡徒上能混出頭的人都這樣,狡猾和背信棄義對他們而言是家常便飯。」
莫尼並不在意,他看著周柯,說:
「我最後問一次,你真的不跟我們走?要跟馬克回惡土?」
「我不去城邦區,但這不代表我要跟著馬克一起鑽老鼠洞。」
周柯搖頭開玩笑說:
「沒準我能長翅膀飛出去呢,另外,剛才他給我的那杯水裡...是不是有什麼『髒東西』?」
「也不算吧,只是惡土上流行的『提神藥物』,有成癮性的那種。」
莫尼帶著幾分鄙夷,說:
「阿喬利財團的一些部門慷慨的為惡土提供這些『娛樂』,不是什麼好東西,別沾!」
「唔,你這傢伙的三觀意外的正直啊,行了,出去準備吧,別再讓馬克以為我們在商量什麼危險的事...那種心思狹隘又要偽裝豪氣的傢伙,就算逃出去估計也走不了多遠的。
唉,我不想拿任何人當炮灰,但你看,總有人會忍不住跳出來『炫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