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載滿了人的無人計程車停在了中心城四環外的一處三層公寓外，車門推開，穿著新衣服的周柯瀟灑的站起身，墨鏡下的雙眼打量著周遭四方。
「不用看了！我昨晚來看過，這附近是阿喬利財團的一個外部物流倉庫，整個街區都是財團的財產。兩個街口外是他們的一片員工宿舍，住了大概六百人，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勢力。
這地方很乾淨！
屬於那種殺人藏屍的完美好地方。」
另一邊下車的莫尼也換了新衣服。
他對周柯這狗東西的衣品還挺滿意，所以沒有拒絕這份禮物。
這會臉上帶著一副大方框的茶色太陽鏡，脖子上還掛著一枚紅色的項鍊仔細看發現那是一個摩托車的打火塞，被做成很精緻的紀念品，這穿著淺色休閒西裝的傢伙看起來頗為瀟灑，與周柯站在一起就有種「黑白雙煞」的感覺。
兩人看著眼前那獨棟的公寓，昨晚果然偵查過附近的莫尼插著口袋，對周柯說：
「我還是感覺對方來者不善。」
「人家只是提前表明了身份，果然是財團內部的人，或許還是高層呢。」
周柯倒是挺無所謂的。
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第二輛車上下來的喬雅和D-4還有阿傑，五人聚齊隨口交流了幾句便走向眼前的公寓。
實話說，這地方挺不錯的。
獨棟建築周圍還有前後兩個花園，修剪極好的草坪讓人歡喜，周圍用圍牆隔開，看起來有種「鬧中取靜」的城區小別墅的美，是那種最符合小布爾喬亞矯情風格的住所。
但周柯站在門口一抬頭，就看到了好幾個監控攝像頭。
這還只是明面上的，他看了一眼左臂上的悟能裝置，屏幕顯示這鬼地方有十九個被激活的監控器，就這個密度而言，這裡肯定是翁家姐弟的一處「安全屋」。
這讓周柯更放心了。
能把他們約到這裡，說明雙方潛在的合作可能性再次提高了一截。
當然也確實有可能對方專門這個地方就是為了殺人藏屍方便，沒準一會一開門就跳出來一排彪形大漢，地下室里還有個穿著屠夫裝的變態在磨刀，甚至連把屍塊運往城外垃圾場的車都準備好了。
「阿美和阿宏帶人在附近，出了事我們就衝出來，他們會第一時間接應我們。」
眼前黑色的摺疊門向外滑開時，莫尼小聲對周柯說了句，後者點了點頭，繼續大搖大擺的走入其中，隨後就看到翁明月正站在公寓入口處迎接他們。
胖乎乎的醫生臉上被打的愈傷已經消失了，這會笑眯眯的做了個「請」的動作。
不過在看到莫尼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他心裡對於這個「悍匪」是有點意見的，反過來說，他覺得周柯老大就很好說話。
唔，年紀輕輕就眼瞎了，這傢伙前途無亮啊。
「你姐姐在裡面？」
周柯摘下墨鏡，和顏悅色的問了句，翁明月搖頭說：
「姐姐沒來，但她會用遠程會議的方式和你們見面，這倒不是傲慢或者猜忌，純粹是因為她工作忙走不開。還有，這座公寓就是姐姐送給你們的落腳點，你們之後可以住在這。
水電費已經續交了一年，安保也被遣散，一會我把公寓密鑰交出來，這地方就歸你們了。
地下室里有一些補給但槍械子彈得你們自己準備，我們不負責提供致命武器，如果還需要其他日用品可以打電話下單，周圍的物流倉庫很快會送來。
車庫裡有三輛車可以給你們使用，都是在車輛管理局註冊過的乾淨載具。
但你們出去的時候要低調一點。
這裡理論上是財團的財產，一旦被有心人盯上了就會很麻煩。」
「喲，真是大手筆啊。」
周柯的笑容更真誠了一些，他握住翁明月的手上下搖晃，說：
「替我對你姐姐說句謝謝，老闆大氣。」
「沒什麼沒什麼。」
翁明月不是很適應這種接頭場景，他有些拘謹的說：
「姐姐說這是雙方開始合作的誠意展示，如果你們身邊真的有芬姑姑的孩子，那麼我們作為親人也理應給他或者她提供一個良好的暫居環境。剩下的...
你們和姐姐談吧，就在樓上的會議室里，通訊頻段已經設置好了。
我還得出去一趟。」
說到這裡，胖醫生看了一眼莫尼，語氣頗為幽怨的說：
「原來的身份用不成了，我得重新去換一套外觀方案順便清理一下我留下的痕跡，免得麻煩再次上門。」
「你一個人去會不會太危險了？」
莫尼當即露出一副歉意的表情，他挽著翁明月的肩膀，說：
「既然是我做得不對給你惹了麻煩，後續的問題自然要我負責，我派人送你過去吧？」
「不必了不必了，我一個人去就行。」
翁明月急忙拒絕，但周柯已經打了個手勢，對D-4說：
「你和阿美保護翁少爺去一趟，一定要讓他安全回來，順便走翁先生的關係，給阿美換一套好點的腿部義體，她可是咱們的重要戰力。」
「好的。」
一身大紅裙打扮的冷淡「東方美人」D-4點了點頭，以非常專業的安保姿態跟隨在翁明月身旁。
這讓胖醫生頗為無奈，但也沒辦法拒絕「新朋友」的善意，只能任由D-4跟上。
剩下的人進入了房間中，這裡明顯被提前清理過一遍，充滿了一種「拎包入住」的簡裝美，周柯非常滿意的站在客廳環視一周，對喬雅說：
「去給自己挑個房間吧，順便看看其他地方有沒有問題，莫尼，我們去見見那位『姐姐大人』。」
「好。」
莫尼笑了一聲，跟著周柯上了樓。
他吐槽道：
「地方挺精緻，但根本住不下我們的兄弟姐妹，四十多個人呢，哪能都擠在這？」
「小雅手裡有一套位於城郊的公寓，老塔夫去接管商鋪了，那兩個地方也需要人手駐紮，還有城郊據點也要保留。光這三個地方一分，你手裡的人就不夠了。」
周柯說：
「還得繼續招人，莫尼！
現在成員數量不足以展開大規模行動，而且你得把手下的人細分一下。
開車的、開槍的、搞技術的、偵查的、後勤的都得重組起來，這樣行動的時候才能得力，哦，還需要醫療組...想辦法拉攏一下翁明月。
他可是城邦區的好醫生，有他在，兄弟姐妹們最少不用擔心缺胳膊少腿。」
「嗯，有道理。他姐姐現在擺明架勢要和咱們合作，翁明月的醫生身份被註銷，正好來咱們這幫襯幫襯，雙方有個聯繫人也挺不錯。」
莫尼點頭說：
「等他回來，我就去認真道個歉。」
「別搞得太隆重了，翁明月一看就屬於社恐的類型，大概是之前的事故讓他抗拒和其他人過於親密。」
周柯搖頭說：
「對這種人要交心，他又是個醫德不錯的醫生，沒事就找他給你檢查一下身體，尊重他的職業就是和他拉近關係的最好辦法。」
「還有個更好的辦法。」
莫尼哼了一聲，略顯冷酷的說：
「翁家不是派了殺手嗎？我們去把那些小癟三幹掉！給小翁解決後顧之憂一樣可以拉近關係。」
「這個倒不急。」
周柯站在二樓的小會議室門口，對莫尼說：
「這種需要付出勞動的事，總得先等對方開口，談好價碼我們才能動，你猜這位『姐姐大人』要和我們談什麼？我猜，除掉那些殺手就是雙方合作的第一步，用於檢測我們的實力。
你說呢？」
「話都被你說了，我還說什麼？」
莫尼吐槽道：
「進去吧，別讓人家等太久了，不禮貌。」
兩人笑著走入會議室，一個獨特的投影裝置在天花板上垂下，很快就有全息投影如「3D列印」一樣出現在兩人身前。
那些跳動的光線勾勒出一個造型相當上流的辦公室的背景，而翁明月的姐姐這會就站在書桌旁的窗戶邊，背對著兩人。
周柯只能看到對方那一頭相當漂亮的波浪長發垂到腰間，但只看身形和站姿就知道，這女人絕對屬於「妖精」的範疇，還是那種相當可怕的「吸精女王」。
「就是你們綁架了我弟弟？」
對方開口很不客氣，她說：
「這就是你們惡土人談合作的方式？我早就聽說那地方民風彪悍，現在看來那些離譜的傳聞倒也並不是空穴來風。在談正事之前，先說說你們準備怎麼賠償吧？
我弟弟被嚇得不輕，而且還因為你們的連累遭遇了殺身之禍，原本完美的偽裝身份也不能再用了。
我不必說清楚因你們弄出的事浪費了我多少時間和精力，折算成財團幣是你們支付不起的損失，所以，我希望兩位能拿出點誠意。」
周柯和莫尼對視了一眼。
兩個男人同時聳了聳肩，莫尼開口說：
「既然是我們引發的麻煩，自然由我們負責善後，順便給您看看我們的實力，翁家派出的殺手我們來解決。保證給您辦的乾乾淨淨，漂漂亮亮。」
「就這？」
對方不依不饒的說：
「那是你們本就該處理的連帶麻煩，光是這樣，我可看不到什麼誠意。」
「那您說吧。」
周柯接話說道：
「您需要我們幹什麼？又想要我們幹什麼？最重要的是，在雙方之後的合作里，你希望彼此之間是個什麼定位？您需要我們成為只服從您的冷酷暗殺者？還是需要一支可以快速反應的行動小組？
又或者是您弟弟的私人保鏢？
這些都可以談，而且是必須談的重要環節。
只有定下了彼此的身份定位，才能避免後續的一系列麻煩。
我們現在處於弱勢，自然不想蹬鼻子上臉，但您既然抽出時間和我們談，就說明您也有類似的需求，所以我建議，咱們就別浪費時間猜來猜去了。
大家擺明車馬說亮話？」
「好！」
畫面中的女人對這番表態很滿意，她終於轉過身，露出了自己的臉。
和喬雅一點都不像。
這讓周柯鬆了口氣，看來翁家的基因並不強勢，沒有弄出那種「遠房姐妹雙胞胎」的奇葩情況。
這樣一來，小雅也不需要再做更深入的面容偽裝了。
但這並不是說眼前的女人不漂亮，實際上平心而論，眼前這個絕對是周柯自進入惡土以來見過的最漂亮也最妖媚的女人。
「翁美玉，果然是你個小妖精！」
莫尼卻摘下了太陽鏡，以一種半熟不熟嫩開玩笑的老熟人之間的語氣說：
「我之前就猜測翁明月背後的人是誰，還真給我猜准了。」
「你好啊，『被放逐者』蘭迪·莫塔尼亞·帕尼斯，歡迎回到城邦區。」
眼前的女人明顯也知道莫尼的身份，她恰到好處的露出一絲「舊友重逢」的笑容，說：
「被驅逐的惡犬帶著憤怒重回故鄉，看來帕尼斯家族這次有難了。你知道嗎？莫尼，我同意和你們合作有很大的因素是因為你這個人！咱們雙方雖然目前處境不同，但此時的身份卻相當類似。
你毫不掩飾自己對帕尼斯家族的惡意，而我和明月與翁家也同樣有筆帳要算，大家都是被各自家族淨身出戶的可憐人，所以就祝願之後合作愉快吧。
至於你...」
立體投影中的翁美玉將目光看向周柯，上下打量著他，搖頭說：
「你不可能是芬姑姑的兒子！
芬姑姑一身書卷氣不會允許自己的孩子成為一個暴力分子，但我相信芬姑姑肯定有血脈留下。現在還不是雙方見面的好時候，但如我剛才所說，以目前翁家的情況，咱們天生就有共同的利益。
所以，先讓我看看你們的本事，咱們再深入談合作。
儘快除掉翁家的殺手，保證明月的安全是第一位！
其次，你們也要順手幫我干幾單私活，我一會把目標信息發給你們，隨便你們怎麼處理，只有一個要求。
一定要做的乾乾淨淨。」
「所以，我們目前的定位只是殺手咯？」
周柯笑了笑，說：
「那麼在商言商，殺人這種事在任何環境裡都屬於違法亂紀，這種事的價格可不能低。莫尼有一大家子人要養活呢，我也差不多。」
「庸俗！」
翁美玉顯然不喜歡談錢。
這很符合她給自己打造的精緻人設，不過面對周柯的注視，她還是在姿態上退了一步，說：
「每一單做完單獨算吧，另外不需要用殺人這種方法，我只需要你們做點調查，讓那些人身敗名裂，打破他們的偽裝，把他們真實的生活暴露在城邦區的上流社會裡。
懂？」
「懂，這可簡單多了。」
周柯點了點頭，接下了這一單。
翁美玉看起來確實很忙，又和莫尼說了幾句家常話就斷去通訊。
幾秒之後，目標的個人信息就被重新投影，莫尼看了一眼投影儀中顯示出的幾個頭像就皺起眉頭，對周柯說：
「全是中心城這邊幾個上流家族中的名媛，都屬於挺有身份的貴女，這翁美玉在搞什麼花樣？」
「打壓競爭對手。」
周柯立刻給出了答案。
他臉上露出一絲微妙的表情，想起了上輩子圍在自己身旁的幾個小妖精暗中「鬥法」的熱鬧場面，回頭對莫尼說：
「翁美玉現在明面上的身份是啥？」
「阿喬利財團地表執政官小阿喬利閣下的行政秘書長...啊，我懂你的意思了。」
莫尼當年被放逐之前也是在城邦區上流社會的花花公子，周柯稍微一提點他立刻就明白了前因後果，隨後露出一絲不屑的表情，說：
「女人，呵。」
「別這樣，莫尼，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他們姐弟兩被淨身出戶，翁明月還差點死在意外里，作為姐姐的她要肩負起保護弟弟的職責，還要暗地裡謀劃著名奪回家業。
現在這條路，就是她能走的最簡單也最有效的一條路了。」
周柯倒是對翁美玉的行為沒什麼惡感，他分了根煙給莫尼，說：
「事實證明我之前的猜測很準確，翁美玉的權勢完全來自於那位小阿喬利的寵愛，為了穩固地位打壓一下隱藏對手也很正常。她還算有點腦子，知道要從輿論下手搞臭對方。
這要是直接讓我們搞暗殺，我反而要放棄這個沒腦子的合作夥伴了。
如你所說，這些城邦區的上流名媛或許不是各自家族的重要人物，但一次得罪這麼多勢力即便是我這麼不在意樹敵的人也有些麻爪。」
「所以，這事怎麼幹？我和我的兄弟們以前可沒幹過狗仔這一行，要我們開槍簡單，但...」
莫尼有點發愁。
但周柯拍了拍手臂上的悟能裝置，說：
「這事交給我，我有惡土最好的黑客協助，挖點勁爆黑料簡簡單單，你和你的人去處理翁家的殺手。
雙管齊下，儘快搞定。
話說，那些殺手到底是什麼來頭？城邦區這邊的勢力可以光明正大的養私兵嗎？」
「當然不行！」
莫尼解釋道：
「以前這種事大家是睜隻眼閉隻眼，就我所知，帕尼斯家族在十年前就有一隻完全由生化戰士組成的行動隊，專門負責物理搞定競爭對手，但自打小阿喬利在七年前來到地表任職後，這種行為就被定為違法。
在挑了幾個邊緣財團家族殺雞儆猴後，各家族就遣散了明面上的武裝勢力。
翁家自二十年前更換了家主之後就一直在走下坡路，他們沒有那個膽子觸怒小阿喬利，至於這些殺手嘛。
很簡單，這是他們在地下醫療市場裡找來的亡命徒。
不只是中心城外的那幾個無法地帶，就中心城裡也多得是付不起醫療帳單的破產者，還有那些數目眾多的藥物成癮者，以及那些使用生化藥物和機械義體的傢伙，全是醫療帳單破產的重度群體。
他們遭遇健康問題時會因為糟糕的信用和財產問題，被財團旗下的正規醫療機構拒之門外，就只能求助於被翁家控制的地下診所，哦，對說一句，那些正規醫療機構大部分也是翁氏集團的產業。
面對這些走投無路的人，一張地下診所『限時免費醫療卷』就足夠讓他們鋌而走險了。
所以理論上說，如果翁家真的想要動真格，他們可以調動的『殺手』數量絕對驚人，所以要我說，這次其實就是翁家在『恐嚇』而已。」
莫尼吐了口煙圈，對默默收集信息的周柯說：
「翁家那位掌家的『三太爺』估計早就知道翁明月還活著，這次稍稍動手只是警告他和他姐姐安分一些。
翁美玉的所謂『權勢』根本嚇不到人家！只要城邦區的醫療產業還存在一天，只要這個需求還在，即便是被稱為『皇太子』的小阿喬利也沒辦法光明正大的動翁家。
掌權者們需要的是穩定！
翁家就是組成如今這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地表世界穩定的基石之一。」
說到這裡，莫尼嘆氣說：
「帕尼斯家族的情況也是一樣，不過和控制住下游產業鏈的翁家不同，帕尼斯家族走的是高端醫療路線，服務權貴的私人醫療結構全是他們的產業，而且帕尼斯集團壟斷著生物兵器的產業。
他們和阿喬利財團布置在淪陷區邊境的軍方也有聯繫。
這就是帕尼斯家族和翁家最根本的矛盾，雙方都想要吞併彼此成為真正的醫療產業壟斷者。
可惜，掌權者不會允許這種情況出現，所以兩家也只能明爭暗鬥。
周柯，別小看他們，他們的權勢不只是在城邦區，惡土上流通的每一盒藥，那些黑醫做的每一台手術使用的手術刀，甚至是每一卷紗布，都和這兩個家族有關。」
「嘖嘖，醫藥聯合體果然名不虛傳。」
周柯彈了彈舌頭，說：
「我大概理解我要參與的這個遊戲的難度有多高了，唔，這可比逃出終焉堡難多了，但如此有挑戰性的活...我喜歡！」
他和莫尼約好了行動方案，先讓莫尼的兄弟姐妹們搬過來安頓好，之後統一行動。
在送走莫尼之後，周柯來到三層的主臥室中，推開衛生間看著裡面那潔白的抽水馬桶，這一瞬一股感動從周柯心中湧起。
沒有經歷過惡土糟糕的衛生條件的人是很難理解周柯此時的感動的，就像是沒體驗過被迫用粗糙的煙盒擦屁股的人，也很難與此時的周柯共情。
終於...
坐在馬桶上的周柯感慨道，終於又過的像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