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等到劉徹拭去淚水後,中貴人包桑適時呈上錦帕,劉徹拿過敷在面上,不然哭過後,雙眼紅腫有損形象。
動後,就要有靜。
見陛下敷面,包桑退到一旁,不發出絲毫聲音。
這一幕,在包桑伺候劉徹這幾十年裡已經出現無數遍了,劉徹身邊的人來來去去,終了只剩包桑,使得別人都不知,獨有包桑知道,陛下因何而哭泣。
陛下第一次聽曲時,還不是太子,那時是完全不哭的。非但不哭,看那神態,還連打哈欠,盡顯無聊,
先帝將還未立為太子的十子叫過來,十子劉徹仰望著父皇,只見父皇眼眶發紅,
景帝看向十子徹說道,
「彘兒,時年,高帝常擁戚夫人倚瑟擊築,侍婦百皆習之,後宮齊聲高歌,聲入雲霄,每畢,帝嘗泣下流涕。
傳聞泰帝使素女鼓瑟,聞樂,常大悲,淚不禁。
為父到底不是明君,聽樂只能做到心懷憂戚,卻怎麼都哭不出來,可見與祖父相差太遠了...」
一番話,讓劉徹認識到了一件事,
聽樂時,哭得越慘,越能證明是聖君。之後,每有樂起,劉徹就悲不自勝,他到底是真難過還是假難過,到現在,包桑是看不出來了,反正總有這麼一出。
「呼....」
聽到這麼一聲,包桑知道該給陛下奉茶了,揭開敷面的錦帕,像變戲法一樣,不知道從哪變出了一盞熱茶,
劉徹用茶漱口,吐出,
語氣中仍有縈繞未去,淡淡的悲傷,
「自李都尉死後,朕再也聽不到好樂了。
中原樂規制整齊,胡樂橫吹卻天真爛漫,當年張騫從西域歸國,為朕帶回胡樂數曲,完全的只有摩訶、兜勒兩曲,
後來,李延年又以胡曲為根,創出了新聲,旁人聽不慣,每次朕想在平陽府聽新聲,朕那姐姐都會皺眉撤宴,一來二去,朕只能在宮中聽,
曲雖然還在,但人卻沒了,再沒有能奏出李延年的味道了。」
包桑在旁沉默,往往此時他都不接話,
皆因他太了解劉徹了。
陛下是想念李廣利的兄弟協律校尉李延年了,因政治鬥爭失敗李延年也難逃一死,可真要李延年復活,再站到陛下面前,陛下恐怕又不會想念了,
陛下懷念的是死人,只有死人,才是沒有威脅的,才值得懷念。
或者說,陛下完全不是懷念李延年,而是李延年活著時的自己,還是九五至尊的劉徹。
無外乎此兩種想法。
具體是哪個,不好說。
「不許揣測朕的想法。」
劉徹龍眸斜睨包桑,包桑躬身立刻道,
「小人不敢。」
「哼!」劉徹抬起眉毛,表示不信,「伴君如伴虎,聖心難測,你可倒好,在旁想的事兒朕都聽到了。
能站在離朕如此近的地方,不知有多大的福氣....」
說到這,劉徹笑了笑,
「但你笨歸笨,也有可取之處,你心裡想的事,從不會說出口,這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你看熊兒那近侍,叫什麼來著?」
「玉狗兒。」
「是他,他就做不到這一點,說出的話太多了,也是死在這張嘴上。」
「是,陛下。」
劉徹看向包桑,
「方才的歌舞你覺得如何?」
「小人愚鈍,聽不出什麼,也難有喜悲之情,」包桑低頭道,「只是覺得跳舞的優伶很是美艷。」
「哈哈哈哈哈!」
劉徹被逗的開心大笑,
「你個閹人,還成天想這些。不過,也是,你們這些閹人做出的情愛之事更是見不得台面,
但你與別的閹人不同,朕沒聽說過你有此事。
用老和尚的話來說,這便是眼見喜。
至於你聽不出喜悲,皆因你就是個石頭,唉~朕也不比你強多少,朕從小就聽,也沒聽出悲情。」
包桑大感驚訝,沒忍住,看向陛下一眼,
這是陛下能說出的話?!
竟然親口承認,以前聽樂流淚都是表演出來的了。
劉徹瞪了包桑一眼,包桑趕緊又低下頭。
劉徹托腮,半倚在案几上,
似對包桑說,也似對自己說,
「當年父皇與朕說,太祖爺爺聽樂時候哭,上古泰帝聽樂時也哭,朕想不明白,他們為何而哭,
這幾年,朕似乎體會到太祖爺爺的心境了。」
包桑難忍好奇,
「陛下,高皇帝為何泣涕?」
出言就後悔了,包桑一向懂規矩,說出這話太過僭越,可他真的好奇,高皇帝因何而哭,
劉徹沉浸在了某種狀態中,無視掉了包桑的僭越,
說道,
「因來過之人而哭,因來時之人而哭....因未來之人而哭。」
來過的人?
來時的人?
未來的人?
包桑只能想到來時的人,就是高皇帝自己,其餘來過的人和未來的人,皆不解其意,劉徹發言太過玄奧,充滿了禪機。
看著包桑一頭霧水的樣子,劉徹笑了笑,懶得給他解釋,有這功夫費口舌,還不如等到有機會和熊兒講講呢。
「不知莊青翟那裡辦得如何了。」
...........
「我要入貸!」
「我也要!」
「記我一個!」
富商們蜂擁到霍嬗面前,霍嬗一根筆都忙不過來了,
忙招呼道,
「慢點,一個一個來!一個一個來!哎呦!別擠啊!」
莊青翟望著這一切,不知是喜是憂,
他到底只是執行者,就如同白鹿幣一般,背後設計這一切的是陛下。
朝他們伸手要糧只是開胃小菜,劉徹將洛陽修建皇宮徹底打包成了一個大項目,完全外包給了中原各地富商,各地富商按出資多少重新競標,
在出資多少這裡,還做了大手腳。
現在一時拿不出錢無所謂,可以先將自己未來幾年的盈利先貸出去,然後由朝廷接手產業,換句話說,就是將未來也透支掉,全用來投資了。
儘管如此,依然是讓眾富商趨之若鶩,
不為別的,若能用全部身家換一張入場的門票,
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