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老大謝友順年輕時並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當初謝長田和鄭貴娥幹的事兒,只告訴了他一個人。
心虧嗎?
有一點。
可是更多的是緊張,激動,和高興。
他也能娶媳婦兒了!
而成婚後,王金花每天每天在自己的面前哭,哭紅了眼,哭啞了嗓子,寧願在外頭吹一晚上冷風,都不願意進屋子睡覺。
謝友順也恨。
於是,他扭曲了。
頭兩年,他狠狠揍過王金花幾次,而對王金花家裡頭,卻又掏心掏肺的好。
錢,東西,可勁兒往那頭送。
於是王金花哭著回娘家時,又被攆了出來,告訴她結了婚就要好好過日子。
女人嘛。
哪有不挨揍的。
你媽我當初也是這樣過來的。
好好的收收心,結婚了就板上釘釘了,謝老大除了腿瘸了點兒,是個會疼人,懂孝順的。
你認命吧。
於是。
那次回來,王金花終於徹底意識到,她的命運就這樣被寫定了。
她也不再抗拒謝友順。
只是將一腔的恨意,轉移到了謝友振身上。
都怪他!
要不是當初看他那一眼,要不是豬油蒙了心想要嫁給他,她哪兒會上這個當?
再後來,謝友振娶妻生子,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她越發扭曲憤怒。
終於,在田秀芬第二個孩子臨產的那日。
她動了壞心思。
那日正好生產隊裡忙小年,家裡人都去幫忙。
田秀芬摔了一跤,要生娃,隔壁整個村最窮,最苦的陳家也要生娃。
灰濛濛的天空,下著雪。
她左右忙活,負責接生。
隔壁陳家那會兒是真窮啊!
一個兒子,獨生苗苗,一個勞動力,掙的工分也是最少的。
一家人,餓得前胸貼後背,年年問大隊裡頭借糧食,到了年底,分的豬肉也是最少的。
於是,惡向膽邊生。
這些年的恨和痛苦,還有不甘心,一股腦的湧向了她。
王金花趁著兩人生完娃的功夫,她找了個藉口,說要給娃擦一擦血,於是抱了出來,換了孩子。
她沒別的想法。
不過是想讓謝友振的孩子,吃一輩子的苦,也嘗嘗她受的罪!
「這事兒,我直到小妹兒出生才知道。」
謝友振嘴裡發苦,道:「小妹兒出生,你媽要吃紅糖雞蛋,我去拿,她不給,我氣得要和爹媽翻臉,他們才告訴我。」
「唉,真是造孽啊!我明明啥也沒做,倒覺著欠了人家似的。」
謝友振也冤枉。
他被恨得莫名其妙,孩子也被換了。
如今兩家鬧得老死不相往來,可爹媽到底是跟著大哥家的。
而且。
謝友振沒說的是,小時候他爹不疼娘不愛,獨獨大哥對他還算是好。
他說完後,謝昭和謝誠齊齊沉默了起來。
田秀芬也一臉驚愕的盯著他,半晌緩不過來神。
「你,你咋從來沒和我說過……」
她紅了眼眶,忍不住走上前,伸手用力捶了一下謝友振的肩膀。
「都怪你,叫咱們老二受了罪,吃了苦,你,你不早和我說!」
她終於哭了出來。
謝友振任由她打自己,一言不發。
謝昭和謝誠對視了一眼,片刻後,謝昭才走上前,將兩人輕輕擁住了。
「爹,媽,事情都過去了。」
他輕聲道:「這事兒你倆都沒錯,是爺奶貪心,如今兄弟決裂,老死不相往來,那都是該的,咱們才是受害者,沒有受害者原諒加害者的道理,你說對不對?」
田秀芬嗚嗚哭著。
這些年的委屈,她一併發泄出來了。
難怪。
難怪當初自己和謝友振結婚,王金花就處處給自己立規矩,擺臉色,原本她以為是自己做的不好,可是萬萬沒想到還有這一層原因!
天殺的男人!
瞞得自己好慘!
謝友振眼眶也濕潤了。
他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心裡卻也終於放下了一顆大石頭。
總算是說出來了!
…………
翌日。
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是個黃道吉日。
謝誠一晚上都沒怎麼睡,早上起來,洗了個冷水臉,謝昭就喊他換上了新衣裳。
是一套八片西裝,板板正正,將他襯托得筆挺帥氣。
人靠衣裳馬靠鞍。
這一穿,頓時覺著謝誠俊了幾個檔。
謝昭又搞了髮蠟,將他的頭髮仔細抓了抓,大背頭,精神又時髦。
腳上穿的牛皮鞋,也是謝昭特意從江城帶回來的。
一番拾掇出來,院子裡忙活的眾人差點兒沒認出來!
「喲!是個帥小伙兒!趕緊的,去接親,騎自行車去!把你媳婦兒接回來!」
「這邊,我都用紅布掛好了,還擦了一遍!嶄新的!」
「咱們都等新娘子呢!你可要早早回來!」
……
人群哈哈大笑。
謝誠臉頰黑紅。
他沒結過婚,有些緊張,幸好謝友振安排了人和他一起去。
流程都是早早就叮囑過的。
什麼人,幹什麼事兒,堵門的時候要給紅包,給喜糖。
要是女方還有別的刁難,又該怎麼弄。
等等細節。
謝友振提前也都和謝誠說過。
可真的騎上自行車往湖東縣去接親時,他腦袋裡滿滿當當都是一片空白。
啥也記不住了。
謝昭見他哥緊張得同手同腳,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旁,林暮雨伸手擰了他一下。
「笑別人?你忘了你自己啦?」
謝昭一愣。
他自己?
唔。
恍恍惚惚中,他倒是想起來自己結婚的時候了。
不接親,不敬酒,整個人像是塊門板,挺得筆直,誰來都是一副臭臉,恨不得要和人打架。
「你不像要和我結婚,像是要找我尋仇。」
林暮雨笑著道。
「不過那時候我想,不管怎麼樣,能嫁給你就很好了。」
謝昭一頓。
密密麻麻的愧疚湧上心頭,他忍不住湊過去,在她的腦袋頂上親了一口。
「等喜寶兒樂寶兒再大一點,咱們也去了更廣闊的地方,有了更好的生活條件。」
謝昭道:「我就在京都最貴最好的酒樓里,咱們再結一次婚,再辦一場,我要讓你風風光光的,做最漂亮的新娘。」
「那都是以後的事了。」
她臉頰紅紅,心裡熱熱,話是這樣說,可還是忍不住雀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