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周末。
人來人往，自行車交織，川流不息。
附近電力公司的職工都喜歡來這裡購買東西，再加上附近還有一家大型的食品加工廠，因此，一到節假雙休日，百貨大樓里的人流總是最多的。
謝昭背著一大摞衣裳，走在最前頭，林暮雨抱著樂寶兒跟上。
天氣炎熱。
蟬鳴此起彼伏。
到了地方，樂寶兒趴在林暮雨的肩頭，熱得小腦袋上都是一層汗，頭髮濕漉漉的。
只是，她又大又圓的眼睛裡都是好奇和新鮮。
見著跑來跑去的自行車，還有穿著各色衣裳的人流，高興得蹬著小腿兒，嘴裡咿咿呀呀亂叫。
「熱不熱？」
謝昭心疼極了。
他拿出手帕， 給林暮雨和樂寶兒擦汗。
林暮雨衝著他笑：「瞧瞧我們樂寶兒多高興？她才不怕熱！」
謝昭捏了捏她的臉。
「我是怕你熱。」
他說完，攔下了一個騎著自行車，後頭放著木箱子的中年男人。
后座上還插著一個小牌，寫著——「冰棍」兩字。
「這裡！」
謝昭招手。
中年男人趕緊停了過來，笑眯眯問道：「要冰棍兒嗎？白冰糕三分錢一根，豆沙的四分錢，還有牛奶的，最甜最好吃，五分錢一根！」
「拿三根牛奶的。」
謝昭遞了錢，中年男人打開木箱子，裡頭是厚厚的一層褥子，冒著冷氣。
他抽了三隻牛奶冰棍遞過來，接過錢，道了謝，又仔仔細細將木箱子合上，這才騎著自行車走了。
謝昭走到林暮雨面前，遞了一支過去，笑道：「嘗嘗？」
「這是……冰棍兒？」
林暮雨幼年時，曾經跟著養母羅鳳玉去趕集，在向陽鎮大集市上，見過有人推著自行車出來賣冰棒。
小小的木箱子裡，厚厚的棉絮內，明明應該很熱才對，可是湊過去，卻感受到了一股子撲面的涼爽。
她好奇的湊過去，只是還沒張口問，就被羅鳳玉一把拽著耳朵拎了回去。
「看什麼看？」
她冷冷罵道：「才多點兒就知道看吃的？你有錢嗎？你爹媽死了把你扔給我，撫養費都沒有，還想著吃冰棍兒呢？」
那時的林暮雨，十二歲。
正是自尊心長成的年紀。
羅鳳玉的罵聲，引來了一眾人的圍觀，她像是劈頭蓋臉被人打了一頓，臉上像是火燒一樣，低著頭，卑微怯弱得像是要低進塵埃里。
那是什麼味道呢？
那時候自己好奇，是這樣想的。
後來。
低頭的那一瞬間，她忽然明白了。
或許，這輩子她都不配知道。
記憶交疊。
眼眶忽然有些酸。
就像是隔了很多年的一枚迴旋鏢，正中眉心。
林暮雨曾經小心翼翼幻想過的東西，有人送到了她的面前，叫她忍不住眼眶濕潤了起來，可是嘴角卻是高高的揚起的。
接過冰棒，咬了一口，冰冰涼涼，甜絲絲，直入心尖。
和她想像的味道一模一樣。
「媳婦兒？」
謝昭愣了一下。
他看見了林暮雨眼角的一點濕潤，眉頭皺了起來，問道：「不喜歡吃嗎？還是不開心？」
林暮雨搖頭。
她抱著樂寶兒，忍不住湊過來，輕輕在謝昭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人來人往。
她第一次這麼大膽，也是這麼熱烈的表達著自己的情緒。
「我很開心。」
林暮雨輕聲道。
她的眼睛裡，像是水光瀲灩出一片星子，漪漪明媚，叫人忍不住被她吸引。
「我也很喜歡，謝謝你，謝昭。」
林暮雨說完，吃了一大口。
冰涼透爽，叫她愉悅極了。
嘖。
謝昭怔然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片刻後，他咧嘴笑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自家媳婦兒怎麼忽然開心了起來，但是他這不是撿了個香吻麼？
嘿嘿。
謝昭啃了口冰棒，扭頭對著林暮雨道：「媳婦兒，等我一下，馬上回來。」
說完後，他快步朝著隔壁十米開外的保安亭走去。
保安是個三十歲的男人。
遠遠就瞧見了謝昭朝著自己走來。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 眼前就被遞了一根冰棒過來。
「哥，天熱，吃冰棒麼？」
保安：「……」
這夏天遞冰棒，誰能拒絕？
他咂咂嘴，見沒人看著自己，當下伸手接了過來。
冰棒接了，之後又是一支煙，他接了過來，掛在耳朵上，又啃了口冰棒，舒爽的嘆了口氣，扭頭看向謝昭，問道：「說吧，啥事兒？」
無功不受祿。
他清楚。
「我就是想問您借點東西！」
謝昭笑道。
他指了指保安亭後面的一張摺疊四方桌，那是保安特意放在樹下用來吃飯乘涼，空了打牌用的。
「借桌子？」
謝昭點頭。
「我想在那裡擺攤，賣點兒東西，桌子不好帶，所以想問您借用一下。」
謝昭又摸出一張二元錢紙幣，遞給他，笑道：「這是租金，您看成不？」
嘖！
兩元錢的租金！
他一個月工資也就二十元！
更別提他送的冰棒和遞過來的這支煙！
保安一下子樂開了花，他當下手一揮，道：「要用就用，這有啥？一張桌子！你要拿去也成啊！」
他說著又給謝昭指了指位置。
「那裡，是百貨大樓的進出口，靠左邊更好，右邊等會兒那些上班的售貨員們要停車，會讓我過去趕人的。」
他壓低聲音，「你就擺在桌邊，台階上面，我就當沒瞧見！」
謝昭當下就道了謝。
他將錢塞給保安，笑道：「一碼歸一碼，這事兒謝謝您了！」
說完後， 他就走過去，將摺疊桌收了起來，一把背起，擺攤子去了。
上午九點半。
謝昭的攤子支棱了起來。
一張小小的摺疊四方桌，上面整整齊齊的疊放著衣裳。
而一旁還有他從商販手裡買的繩索，從樹的這一頭拉到另一頭，又將特意挑選出來的衣裳，用衣架架好掛上去。
而林暮雨則是抱著孩子，站在一旁，有些緊張激動的盯著人來人往可勁兒瞧。
這年頭，對於小攤販經濟是不打擊的。
甚至還有些鼓勵支持。
因此，謝昭的攤子也不是獨一個，沿著百貨商店往前的一條大街上，清一色都是攤販。
只是。
基本上都是賣小吃的。
油炸串，燒餅，烤餅，餛飩，還有吹糖人兒。
再要麼就是賣飾品，發圈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