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爹沒媽。
江尋紅的心抖了一下。
他似乎是不經意將樂寶兒抱著往上託了一下,問道:「是嗎?她爹媽怎麼了?走了嗎?」
「她媽死了,爹帶著她弟弟跑了,把她一個人扔啦!」
張巧兒嘆口氣,伸手將樂寶兒抱回來,「命很苦的!」
江尋紅的身子僵在原地。
等回過神來,懷裡的小奶糰子已經被抱走了。
他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用力揪住,又猛地鬆開,低頭去瞧,只看見一個黑漆漆的後腦勺。
小傢伙指著不遠處,又鬧著要走。
張巧兒剛好找人問了路,急急忙忙抱著樂寶兒走遠了。
她媽早死了。
爹帶著弟弟跑了。
扔她一個人。
呵。
真……
不是個東西。
「江總?」
身邊有人輕輕喊他,「要不要回去換件衣裳再來?不然我去給您買一件,衣裳髒了。」
江尋紅搖搖頭,很快恢復了平靜。
「不用,謝謝。」
…………
張巧兒抱著樂寶兒找到林暮雨和謝昭的時候,攤位上的衣裳已經全部賣光了。
謝昭將四方桌還給保安。
一回頭,就聽見響亮的哭聲。
「哇哇~~」
嘹亮,清脆,生氣了!
謝昭一愣。
哎喲喂!
這不是自家二閨女麼!
哭得這麼傷心?!
「真是我的錯,早知道我就帶著樂寶兒一起過來了,這丫頭,性子倔,鬧著要找你們,哭得嗓子都啞了!」
張巧兒長鬆一口氣。
「哎喲, 爸爸抱抱!」
謝昭快步過去,抱過樂寶兒,小丫頭以前還不願意謝昭抱自己,這下也不抗拒了,一到謝昭懷裡就又開始哭。
鼻涕眼淚糊了他一身。
「嘖,不愧是我閨女,氣性真大!」
謝昭笑道。
林暮雨聽著聲兒也過來了,她心疼得不行,趕緊把喜寶給張巧兒抱著,又接過樂寶兒,湊在跟前親了又親。
娃娃見了娘,有事兒沒事兒哭一場。
委屈。
給她委屈慘啦!
樂寶兒哭哭啼啼終於歇了,一個鼻涕泡冒出來,她又不好意思咧嘴樂了。
林暮雨虧欠內疚極了。
抱著樂寶兒哄了好久,一行人才終於又坐了人力三輪,回到展銷會。
在入口處就見到了謝誠。
見著幾人回來,他趕緊擦了擦滿頭的汗。
「你們可算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就要去找人了!」
他走上前,仔細看了一眼張巧兒,確認對方沒事,這才鬆口氣。
「攤子還剩一半,明天就能全布置完了,你看看,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謝昭跟著謝誠回了展銷攤。
成剛和虎子這會兒也買了盒飯回來。
將兩張桌子拼湊在一起,幾人先吃了飯。
吃完飯,稍微做個收尾工作,幾人又要去準備夜市擺攤了。
他們先將林暮雨和張巧兒送回招待所,之後才離開。
…………
招待所內。
張巧兒洗漱完,坐在床邊,縫製標籤。
她帶了手工活兒回來和林暮雨一起做。
喜寶兒樂寶兒累了一天了,早早睡了。
張巧兒感慨不已。
「帶孩子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啊!」
她咂咂嘴,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忽然間想起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
「對了,弟妹,今天還發生了件事兒,我忘了和你說了!」
張巧兒頓了一下,停下手裡的工作,看著林暮雨道:「你在江城有親戚嗎?我今天見到一個人,你倆特別像,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林暮雨正在洗尿片。
她愣了一下。
探了個頭出來,問道:「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張巧兒比劃了一下,「這麼高,估計四十多歲,瞧著長得很好,他周圍還有不少人跟著,瞧著還是個有錢人哩!」
林暮雨的手僵住了。
記憶深處,一張面容開始浮現。
好像被鎖住的箱子,落滿灰塵和蜘蛛網,如今被什麼東西輕輕碰了一下,簌簌掉落。
記憶在甦醒。
她的手指有些不自覺的發抖。
會是嗎?
是她想的那個人嗎?
「弟妹?弟妹?」
張巧兒嚇了一跳,急切的喊了她,「你怎麼啦?臉色看起來白的嚇人!是哪裡不舒服嗎?」
林暮雨搖頭。
她稍稍穩了穩情緒,看向張巧兒,問道:「嫂子,你有看見他的手腕嗎?」
林暮雨比劃了一下。
她的聲音在發抖。
只是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這個地方。」
她指了指虎口往上一點的位置,「有沒有一個青色的小劃痕?」
劃痕?
張巧兒怔住了。
按理說,她不會注意這麼奇怪的地方,但是,腦海里忽然想起來了那人手上的勞力士。
金燦燦的。
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而劃痕……
腦海里,回憶慢慢浮現,她在記憶里梭巡,往下,最終落定在虎口往上的位置。
下一刻,一個青色的,指甲蓋長的小劃痕,赫然而上。
她猛地瞪大眼,驚喜道:「對對對!你一講我才想起來,有的!在左手!他戴著手錶,我看了一下,是有一道青色的小劃痕!」
「弟妹,你咋知道的?你真認識他呀?!」
耳邊傳來嗡嗡的鳴叫聲。
林暮雨眼前一黑,她下意識扶住門框,才將將穩住。
又想笑,又想哭。
可是聲音像是卡在了喉嚨里,怎麼都出不來。
劃痕。
是啊。
她怎麼不知道呢?
幼年時,她調皮得緊,父親總說自己像是個男孩子一樣,以後要嫁不出去。
他總是笑著說的。
那日,他買了新鋼筆回來,是英雄牌的,嶄新的,鋼鐵帽子,煤油燈一照,像是會發光。
她趁著他去大隊裡上工時,悄悄拿起來,拔開筆帽,瞧見鋒利的筆尖,拿起來突突兩下,像是俠客手裡又快又好的劍。
於是,她爬上椅子,吸飽墨水,歪歪扭扭寫了幾個字,覺著沒意思,又握住,像是握住寶劍一樣,用力揮舞。
只是下一刻,她整個人沒站穩,椅子一歪,她就朝著一旁倒去。
是父親趕回來,一把抱住了她。
鋒利的筆尖帶著墨水,扎進他的手背,血水染黑,混在一起,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個再也消不掉的痕跡。
他將幼年的自己緊緊抱在懷裡。
哄她:「暮雨嚇到了沒?爸爸接住你了,別怕!」
記憶崩塌。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淚水流了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