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一趟江南之行,林某人成了京中巨富 朝廷新貴(五千字章)
林十三的密奏、胡宗憲的報功奏疏、徐渭代筆的《進白鹿表》八百里加急送往了京城。
林十三倒沒著急踏上返京的路程。
胡宗憲命狼兵護送林十三返京,瓦氏夫人正率狼兵從蘇北趕來杭州。
等待狼兵的這段時日裡,林十三也沒閒著,身為欽差的他整日忙著接見江南的地方官們。
永壽宮的傳奉官到了江南,地方官自然要進獻各種奇珍異寶,讓傳奉官貢到宮裡去。
地方官們很擅長政治投機。
林十三時年才二十一歲,是司禮監掌印的「親」外甥;跟嚴黨的頭頭腦腦打得火熱;又是錦衣衛大掌柜的愛將。此番南下更是立下殺倭大功。必定前途無量。
地方官們自然要盡力巴結。
給皇帝獻奇珍異寶的同時,他們給林十三送了大筆錢財。
在杭州待了七天,林十三光是程儀就收了大約三萬多兩。加上胡宗憲退還的軍餉和一萬兩的酬勞,此次南行,林十三已成為巨富。
林十三深刻體會到,為何京官們人人都想當外派欽差。出京一趟,銀子簡直要收到手軟。
僅僅十個月前,林十三替富人尋寵物,賺個十兩二十兩都要高興半天。
如今卻是動輒上千兩的收。且架不住人多,給他送錢甚至要在巡撫衙門外排一天的隊。
林十三再次找到胡宗憲,想將這一注大財交給胡宗憲當抗倭軍。
然而胡宗憲再次拒絕,並給出了四個理由。
其一,皇帝近臣給地方上捐軍餉,有圖謀不軌之嫌。
其二,抗倭需要的軍餉是以百萬、千萬計的。這五萬五千兩杯水車薪。
其三,你林十三在皇上面前多為抗倭大業說幾句好話,頂得上百萬軍。
其四,給你林十三送銀子的地方官人數眾多。但每人給的數額並不大,都是幾百兩至多千兩的程儀。程儀是官場陋規,並不算貪污納賄。
林十三無奈,只得將一堆銀票端進自家荷包。
只要他能順利把白鹿帶回京城,中途別處岔子。那他就成了實打實的京中巨富。
林十三的欽差行轅書房之中。
孫越大口喝著茶:「師父,您老這回真是抖足了威風。今兒上響,連應天府尹都巴巴的從南京跑到杭州來給您送銀子。」
林十三道:「我正要跟你說呢。淮安府和舟山海域兩戰,跟咱們出來的北司袍澤殉國五十五人,另有十八人重傷。我打算拿出兩萬兩銀子分給他們的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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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著我出京辦這趟差九死一生。咱師徒倆以前有約定,有福同享,大難臨頭各自飛。」
「剩下的大財我不能獨占。」
說完林十三從袖中掏出十多張銀票:「這五千兩你拿著。」
孫越聽了「五千兩」這個數字,激動的一身胖肉都在顫:「這麼多錢?師父,我無功不受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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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十三卻道:「你怎麼沒功?打倭寇你立了功,找白鹿你一樣立了功。」
「另外,我再跟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別看京里、地方一群大官兒捧著我。我在他們眼裡只不過是一個工具罷了。」
「諾大官場,我能信任的能有幾人?你孫胖子是跟我同甘苦過來的。我信不過別人,信得過你。」
「銀子我不分給你又分給誰呢?」
孫越搓了搓手:「嘿嘿,師父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那我就不客氣啦!」
說完他伸出胖手奪過了銀票。
林十三手裡還剩下三萬兩銀子,躺著花三輩子都花不完。
就在此時,一個中年人未經通傳,徑直進了書房。
來的人身穿正三品文官服色,竟是嚴黨財神爺,鹽政鄢懋卿。
鄢懋卿笑道:「林十三,你小子是既發達又發財啊!」
林十三納頭便拜:「屬下見過鄢總鹽。」
鄢懋卿毫不客氣的坐到椅子上,端起一杯茶:「你是欽差,哪有你向我下跪行禮的道理?」
林十三無恥起來自己都怕。他一本正經的說道:「您跟羅龍文羅郎中是燒黃紙、斬雞頭的兄弟。」
「羅郎中是救過我命的恩公。自古恩公如再生父母,羅郎中就像我親爹一般。」
「他是我親爹,那您就是我親大伯了!侄子給大伯下跪磕頭,那不是理所應當的嘛?」
「大伯,請受小侄一拜!」
說完林十三給孫越使了個眼色。
孫越跟著林十三這麼久,也學到了無恥之徒的皮毛。他叩首道:「您是我師父的大伯,就是我的親祖父!祖父,孫子給您磕頭啦!」
「噗」,鄢懋卿一口茶噴了出來。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林十三,你們師徒認親的本事可真是一等一。」
「看你無恥,哦不,圓滑世故的樣子。頗有我鄢某人年輕時的風範。」
「快起來吧,你們如今是嚴閣老的功臣。咱們是自家人。自家人別搞這些虛頭巴腦的奉承。」
林十三和孫越起身。
鄢懋卿道:「我本在兩淮鹽場巡鹽。聽說你們帶回了白鹿,趕緊過來看個熱鬧。另外送一些貢品過來,由你帶給皇上。」
林十三笑道:「大伯獻給皇上的,一定是世所罕見的重寶。」
鄢懋卿道:「你送給皇上的白鹿是仙物。我送給皇上的只是俗物罷了一一共計一百匹雲錦,寸錦寸金。」
林十三突然收斂笑容:「大伯說錯了。給皇上送白鹿的是胡宗憲胡撫台。我只是隨行護送。」
鄢懋卿伸出了大拇指:「說的好!為了皇上和嚴閣老平倭、通關、開海的大業,你能把天大的功勞讓給旁人。這是我萬萬沒想到的。」
懋卿喝了口茶:「不過有件事我要提醒你.
林十三心領神會:「大伯放心。白鹿由我帶來的三十名北鎮撫司袍澤日夜輪班看守。」
「您進巡撫衙門有沒有聞到一股羊腹味兒?」
懋卿道:「好像是有一股羊腹味兒。『
林十三解釋:「我弄了十頭綿羊,養在巡撫衙門裡。每日白鹿吃的新鮮果蔬,都要先讓綿羊試毒。」
鄢懋卿讚嘆道:「穩妥!你小子不但精通溜須拍馬,更會辦事。簡直就是個小號的胡宗憲。」
「我這趟來想提醒你,謹防別有用心的人對白鹿下手。沒想到你已經想到了這一層。」
「你才二十一歲啊,思慮如此周全,了不起!」
林十三拱手:「大伯過譽了。小侄愚鈍,全憑長輩們教得好,小侄這才愚者千慮必有一得。」
鄢懋卿道:「胡宗憲也夠仗義。你讓了尋鹿大功給他,他給了你兩件大軍功「此番你若能順利回京,必加官進爵。旁的不說,混一身飛魚服,一柄繡春刀是板上釘釘的。」
「閣老小閣老那邊,也會視你為大功臣。天下督撫、六部堂官有一半幾都是閣老的人。我們今後都會捧著你。」
「有我們捧著,你的前程還用說嘛?比雲錦還似錦!」
林十三拱手:「多謝大伯提攜。」
鄢懋卿卻道:「你混到今日這個地步,沒靠任何人的提攜,全靠你自己。」
「我也沒想到,玩寵能玩成朝中紅人。呵,世間事真是不可捉摸啊。」
二人正說著話,陳火急火燎的跑了進來:「林傳奉,出大事了!」
陳的聲音中帶著哭腔。
林十三問:「出什麼事了?白鹿出岔子了?」
陳答:「不是白鹿,是月空大師......月空大師戰死了!」
林十三愣然:「什麼?」
陳講述了月空戰死的經過。
一股倭寇登陸川沙,當地衛所軍戰敗。倭寇乘勝又攻南匯。
月空大師率少林僧兵增援,與倭寇激戰於白沙灣。少林僧兵勇猛無比,直搗倭寇本陣,棍斃倭寇精銳武士三百餘人。
本來前鋒攻入敵軍本陣,倭寇大亂。只要衛所軍緊隨其後,便能將倭寇殺個片甲不留。
然而,周圍的五千衛所軍卻畏敵如虎,停滯不前。導致少林僧兵身陷重圍。
月空大師捨命激戰,最終壯烈殉國。少林僧兵只有百人突出重圍。
陳道:「如今月空大師的遺體已經快要運到杭州。胡部堂打算率杭州官員及百姓前往城門迎大師遺骸。」
林十三正色道:「錦衣衛是皇家儀仗。我帶十名北鎮撫司袍澤,去為月空大師引路!」
孫越有些遲疑:「師父,這樣做是不是犯忌諱啊?」
一旁的鄢懋卿卻道:「無妨。月空是為抗倭而死的少林大師。他魂歸佛國,
錦衣衛做他的儀仗。這事兒就是傳到宮裡,皇上也不會追究。」
「不但不會追究,皇上反而會誇讚錦衣衛做得好。」
林十三道:「孫越,你立即去挑十名北司袍澤,穿上錦衣衛公服,隨我去城門。」
「另外提醒看守白鹿的二十名袍澤,一定要將上仙看好了。」
兩個時辰後,杭州城門前。
一百多名傷痕累累的僧兵護著一輛牛車緩緩而行。牛車上放著一口棺材,棺材上蓋著一件袈裟。
胡宗憲帶著哭腔喊道:「浙江巡撫胡宗憲,率杭州官員、百姓,恭迎月空大師!」
「嘩啦啦」,沿途的百名官員、數萬百姓們跪倒一片,哭聲動天!
林十三率十名北鎮撫司袍澤上前。
林十三拱手:「下官北鎮撫司總旗林十三,率錦衣衛袍澤為月空大師引路!」
說完他領著袍澤們走到了僧兵隊伍之前。
路邊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聲嘶力竭的呼喊道:「月空大師,走好啊!」
「鳴鳴鳴!」百姓們的哭聲更勝。
月空的一位徒弟站了出來:「阿彌陀佛!月空大師重傷不治前留有遺言。」
此言一出,哭聲驟停。所有人都等著傾聽月空大師遺言。
月空的徒弟字字鏗鏘:「月空大師遺言說一一降妖除魔,佛門弟子本份。殺倭護民是大慈悲。
「為行菩薩道的殺人法而死,死得其所。」
「唯願佛祖佑我華夏國泰民安,炎黃血脈傳至萬萬年,與天同壽,日月同光。善哉!」
路邊一個百姓高呼一聲:「月空大師,人間佛啊!」
林十三帶頭高呼:「杭州官民,恭迎人間佛!」
百姓們跟著齊聲高呼:「恭迎人間佛!」萬眾一心的喊聲震天撼地!
胡宗憲走到了牛車邊,親自扶棺。
他高聲道:「我等應繼承月空大師遺志,殺倭!殺倭!殺倭!」
百姓們群情激奮,跟著高呼:「殺倭!殺倭!殺倭!」
林十三毫不懷疑:平定倭寇只是時日問題。不管經過多少艱難險阻,漢家兒郎一定會贏得最後的勝利。
萬眾一心,群山可撼。何況區區倭寇惡畜乎?
眾人護著月空大師的棺檸進了杭州淨慈寺,供百姓瞻仰、祭奠七日。
七日後,杭州官府將派出專人,護送月空大師靈樞返回河南嵩山少林寺。
正如百姓所言,月空大師殺倭保民,真人間佛也!
又五日,瓦氏夫人率狼兵至杭州。
林十三該踏上返京的路途了。
胡宗憲到城門前相送。他拉著林十三的手說:「跟你說幾句掏心窩的話。鄢懋卿說你跟我很像。」
「咱們行事都油滑世故......甚至無恥。」
「但你我心中,良心尚存,不多,卻夠用。」
「為了一個高尚的目的,卑躬屈膝、趨炎附勢又如何?」
林十三道:「我怎配與胡撫台相比?」
胡宗憲感慨:「史書如滾滾洪流。你我皆是洪流中的葉子,大河中的塵埃而已。」
「人生短短百年,能為國為民做一些事,你我之幸。」
「朝局雖波詭雲,抗倭前程雖艱。雖千萬人吾往矣!」
說完,胡宗憲大袖一揮,向林十三拱手做最後的告別:「成敗有時,不可喪志。山高路遠,願君扶搖直上!」
這話既是他說給林十三聽的,也是他說給自己聽的,
林十三拱手還禮:「胡撫台保重!下官將在京城,靜候東南倭患平定之捷訊護送白鹿進京的隊伍緩緩啟程。
天高雲淡。
與此同時,永壽宮大殿內。
陸炳跪倒在嘉靖帝面前。呂芳、黃錦、陳洪侍立在青紗帷帳左右。
帷帳之內的嘉靖帝發出一聲龍吟:「林十三,好,好,好!」
呂芳笑道:「稟皇爺,林十三以皇帝近臣的身份在東南率堂堂之師,殺倭寇,贏大勝。沒給宮裡丟人!沒給皇爺丟人!他是條硬漢子!」
黃錦附和:「恭喜皇爺,賀喜皇爺。今日有三喜。一喜胡宗憲、俞大猷、戚繼光等為您尋得白鹿。」
「二喜林十三兩戰倭寇,獲得大勝。為宮裡,為皇爺長了臉!」
「三喜又得《進白鹿表》這等傳世佳作。」
嘉靖帝最喜歡打啞謎。他將一枚花生遞給呂芳。
花生是在嘉靖九年,由福建沿海的佛郎機商人傳入大明。
呂芳拿了那枚花生,走到了陸炳面前,
呂芳低聲道:「如何獎賞林十三,陸都督明白了嘛?」
陸炳接過花生,心中暗想:生者,升也。花嘛......錦衣衛的飛魚賜服花團錦簇。
想到此,陸炳拱手:「臣請求皇上,升林十三為錦衣衛北鎮撫司百戶。賜飛魚服、繡春刀。另破格升授承信將軍散階。」
青紗惟帳中,嘉靖帝開了金口:「准。朕另有一份賞賜,待林十三護送白鹿回京再給他那份重賞。」
陸炳叩首:「臣代下屬林十三,叩謝天恩!」
嘉靖帝又道:「呂芳,支會嚴嵩一聲,讓他擬三道旨。胡宗憲、俞大猷、戚繼光尋白鹿有功,朕心甚慰。」
「胡宗憲升浙直總督,領兵部左侍郎銜。總督浙江、南直隸、福建軍務、民政、糧餉事。」
「俞大猷無罪開釋,升浙江總兵官。」
「戚繼光無罪開釋,升浙江都司事,兼領寧紹台參將。」
「嚴嵩擬了旨,你們司禮監立即批紅。」
這道旨意一下,趙貞吉成了胡宗憲的下屬,再想用軍餉、糧草卡胡宗憲的脖子已是不可能。
呂芳故意問:「敢問皇上,此事支會嚴閣老,是否要再支會徐閣老?」
嘉靖帝冷笑一聲:「徐閣老很忙。既要教授裕王,又要忙閣務,還要打理自家的十七萬畝土地。此等小事,就不用經他之手了。」
呂芳高呼一聲:「皇爺,聖明啊!」
嘉靖帝望向陸炳:「錦衣衛會同戶部,派幾個人去趟杭州,查一查鹽運司的帳。敲打一下鄢懋卿。別讓他借著為抗倭籌餉的由頭,發財發過頭!」
嘉靖帝久居偏宮,國事家事天下事,在他心中卻如明鏡一般。
只不過有些事他不想管,有些事他萬不得已不得不管。
呂芳跟黃錦出了永壽宮大殿,前往內閣支會嚴嵩。
呂芳邊走邊吩附黃錦:「天太熱,傍晚得空時,你從針宮局庫房找三匹上等薄夏布,給我外甥媳婦兒送去。讓她給家裡人做幾身涼快的夏衣。」
黃錦一愣:「您外甥媳婦兒?」
呂芳頜首:「就是林十三的妻子啊。他在東南尋到了白鹿,為了抗倭大業這麼大的功勞他都可以不要,轉贈忠臣良將。咱們在京照顧好他的家人應當應分。」
黃錦笑道:「二師兄說的是。這小子有出息。我們的確該好好照顧他家裡人。」
呂芳又壓低聲音:「另外,你們御馬監要派一支京營精銳南下,接一接林十三和白鹿。省得有人途中作梗,壞了大事。」
黃錦道:「那些人有這麼大膽子?」
呂芳嘆了聲:「先皇是怎麼死的?那些人的膽子大到能吞天。仔細點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