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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生能活得如此精彩,快哉!快哉!(五千字章,極為精彩)

2025-01-08 02:46:31 作者: 咱叫劉可樂
  第124章 人生能活得如此精彩,快哉!快哉!(五千字章,極為精彩)

  臥房之內,林十三牽著碧雲的手。

  碧雲甩開了他的手:「做什麼?」

  林十三笑道:「好娘子。豈不聞人有三急不能憋?憋了會出病來。」

  碧雲問:「哪三急?」

  林十三涎笑道:「屎急,尿急......猴急。」

  碧雲冷笑一聲:「得了吧你。你還猴急?戶部寶泉局賴郎中的夫人早就跟我說了,出京欽差缺什麼也缺不了女人。」

  「地方官上趕著給送女人。欽差都是日日做新郎,天天換新娘。」

  「上回她家老爺奉旨出京辦差。睡一個女人拔一根毛。最後愣是做了一支人毫筆。」

  林十三尷尬一笑,編謊道:「我一路都守身如玉。」」

  碧雲瞪了他一眼:「你再說守身如玉?這話你自己信嘛?」

  碧雲刀子嘴,豆腐身。林十三一近她,她便軟了。夫妻席之娛,自不必說。

  兩刻之後,林十三道:「我不在這段時日,多虧你操持家裡的事。」

  碧雲道:「你是個甩手掌柜。你在家時,也是我操持家裡的事啊。」

  「你不在這段時日,呂公公、黃公公很照應咱們家。」」

  「我說要給小串找個女師,教一教她女兒家的禮儀。黃公公直接派了一位外嫁的老宮女過來。」

  「羅郎中也頗為照應咱家。他府里得了什麼稀罕吃食,總差僕人分給咱家一些。」

  說曹操,曹操到。

  已是深夜,林十三突然聽到了一陣鳥叫聲,緊接著是嘈雜的腳步聲。

  他披上衣服走出臥房查看動靜,只見三十幾個身穿刑部服色的差役手提各式鳥籠、端著許多夏蟲盆進了院中。

  羅龍文身穿布衣,緊隨其後走了進來。

  林十三拱手:「恩公,您深夜怎麼到寒舍來了?

  羅龍文笑道:「來恭喜師父你升官發財得聖寵,白鹿入城儀式上一枝獨秀,獨占鰲頭啊。」

  林十三連忙道:「恩公別取笑我了。我正打算明日前往府上拜見您呢。」

  羅龍文嘆了聲:「唉。實話跟你說了吧,我要出京了。明日一早就走。這一去不知能不能活著回來。」

  林十三見羅龍文滿面愁容,不像是在說笑話。

  林十三道:「我這老宅也沒個客廳,咱們出去找個地方坐一坐?」

  羅龍文卻道:「用不著。天熱,在你家院子裡聊一聊便是。」

  他轉頭望向一眾差役,吩咐他們後退二十步。

  林十三問:「恩公,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你這趟出京是什麼差事,怎麼談到了死啊活的?」

  羅龍文反問:「你此番去江南,可聽說過一個倭寇頭目名叫徐海的?」

  林十三道:「徐海那王八蛋啊,我還跟他手下的八番船打了一仗,差點葬身海底。」

  「那廝是實打實引倭入寇的明奸。倭國大隅藩主島津家最忠實的走狗。」

  羅龍文道:「你知道徐海是如何發跡的嘛?」


  林十三微微搖頭。

  羅龍文道:「咳。要說這事兒,全怪我啊!」

  羅龍文講述了一段往事。

  大約十五年前,羅龍文還只是個大墨商,尚未巴結上嚴世蕃進入仕途。

  那時他有錢又年輕,愛到江南各個好地方遊覽,捎帶著尋花問柳。

  在嘉興時,羅龍文結識了一個名叫普淨的和尚。

  這普淨雖是和尚卻風流成性,最愛逛青樓。他跟羅龍文都是歙縣人。青樓之中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二人聊的頗為投機,一來二去竟成了至交好友。

  當時江南名妓王翠翹到了嘉興。她見慣了一身銅臭的富商、飛揚跋扈的狗官。卻是第一次見風流和尚。

  普淨和尚跟王翠翹情投意合,一來二去竟私定了終身。

  可王翠翹是江南第一名妓。想給她贖身,銀子得以十萬計。普淨和尚哪裡有那麼多銀子?

  於是普淨和尚相思成疾,兩天不進水米。至交知己羅龍文得知後,頗為可憐這個痴情和尚。

  十萬兩不是小數目。羅龍文雖是歙墨大師,江南第一墨商,但誰家的銀子也不是大風颳來的。

  羅龍文想了個招。他給了普淨和尚五千兩銀子,讓普淨和尚點了王翠翹的客牌。

  所謂客牌,指的是名妓收了重金,接受恩客邀約,到恩客家鄉一游。

  說百了就是明代的高端空降。

  王翠翹去歙縣途中,羅龍文讓自己的家丁假扮土匪,把馬車給劫了。成全了王翠翹和普淨這對鴛鴦。

  出了名妓被劫的事,官府一定會追查。羅龍文建議普淨領著王翠翹私奔,隱姓埋名過下半生。

  三人在歙縣分手。

  萬萬沒想到,這普淨竟有個叔叔叫徐惟學,在海上做走私貿易。而普淨的俗家本名叫一一徐海!

  徐海夫婦跟著叔叔到了倭國。因倭國有不少信奉佛教的善畜信牲,見徐海是東土來的和尚,誤認為是高僧。不少人都給他捐香火錢。

  一來二去,徐海竟靠著收香火錢買了一條八番船,僱傭了幾十個手下,在海上做起了打家劫舍的生意。

  倭寇每次入寇都是有成本的。如果成本大於利潤,大股東就會追究下來。

  徐海的叔叔徐惟學大隅藩主島津,搞了一次本錢頗大的大規模入寇行動。

  這當叔叔的不講究。事前把自己的侄子、侄媳當成了人質,押給了島津家。

  此番入寇,徐惟學倒霉透頂,遇上了統帥廣西狼兵、少林僧兵的俞大猷。這股倭寇幾乎全軍覆沒,賠了個精光。

  徐惟學不敢回倭國見大股東島津。島津大怒,要殺了人質徐海,再把王翠翹給牙西給給了。

  徐海卻告訴島津:「殺了我,你不過得到一個女人。留著我,不要欺辱我的女人。我能給你賺回幾十萬兩明國白銀。」

  島津想了想有理。於是乎,徐海就成了島津家的頭號明奸。

  徐海這狗東西不是人揍的,領著倭寇登陸無惡不作,無人不屠,無女不辱。說他和倭寇是活畜生都是侮辱了畜生。

  不過徐海也兌現了對島津家的承諾。給他們搶回了不知多少個「幾十萬兩」。


  島津家也沒虧待徐海,給人給武器。

  不過五六年,徐海竟成了擁寇數萬,僅次於汪直的第二大倭首。

  不過徐海內部派系林立。他底下的陳東、麻葉與其說是他的從屬,不如說是跟他合作的股東。

  羅龍文講述完了這一切。林十三驚訝道:「沒想到竟還有這掌故。」

  羅龍文道:「胡宗憲給我來了一封信。讓我派人去大隅藩,深入徐海倭巢內部行反間計,里挑外,挑撥徐海跟陳東、麻葉的關係。」

  「我思前想後,派誰去都不如我自己去。我跟徐海夫婦本就是舊相識,我還有恩於他們。」

  「且我這人.......干別的不行,挑撥離間還是很在行的。」

  林十三連忙勸阻:「徐海倭巢那是龍潭虎穴。您若親自去恐怕會遭遇不測啊。您是督捕司的司官,何須親力親為呢?」

  羅龍文臉上沒有了往日的市償、精明、殘忍。只剩下大義凜然,

  羅龍文正色道:「我親自去大隅藩原因有二。」

  「其一,當年若不是我成全徐海、王翠翹,如今海上又豈會多出一個殺人如麻、十惡不赦的大倭寇?」

  「我種下了惡因,就必須親自出手,終結惡果。」

  「其二。督捕司是嚴閣老手裡的小錦衣衛。我身為小錦衣衛首領得到了太多好處。比如地位、

  錢、女人。」

  「得了嚴閣老和朝廷的好處。就要為嚴閣老,為朝廷分憂。」

  「該挺身而出就得挺身而出,才是頂天立地的漢子。」

  林十三拱手:「恩公大義。」

  羅龍文卻道:「大義談不上。筆桿子握在那群清流手中,上百年後,史書一定會說,嚴閣老是奸黨首領,我羅龍文是奸黨的狗腿子。」

  「可這個狗腿子,或許會做一件好事。至少在做那件好事的時候,他是一個好人。」」

  「人活一世,總要做一件能讓自己瞧得起自己的大事。」

  「挑撥徐寇內鬥,瓦解徐寇。或許就是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一件大事。」

  林十三察覺,羅龍文說這話的時候眼圈竟然泛紅,似有淚光。

  羅龍文又道:「我這些鳥啊,夏蟲啊都是心肝寶貝。此去倭國生死難料。我把他們都託付給你。」

  「若我為國而死,這些心肝寶貝也算有了個好歸宿。」

  「若我平安歸來,你將它們還我就是。「

  說完,羅龍文竟唱起了《荊軻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

  那聲調分外淒涼、悲壯。

  林十三起身,向著羅龍文深深作了個揖:「恩公放心,我一定照顧好它們,靜待您為朝廷、為閣老、為東南百姓立下大功,平安歸來。」

  「此時該有酒。我去廚房取來。」

  林十三取來了一罈子從杭州帶回來的陳年女兒紅,陪著羅龍文喝了起來。

  羅龍文幾杯酒下肚,笑道:「他娘了個臭伯夷的。那群狗娘養的清流總愛說什麼『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


  「可普天之下有幾人能做到『捨生取義」四個字?」

  「我能!」

  「我這輩子已經值了!制墨,我製成了大明第一墨師,第一墨商。」

  「當官,我當成了嚴閣老手下第一狗爪子。」

  「此番我東渡倭國為抗倭出力,若成了烈士。當得起大義二字。」

  「我這一輩子有過錢,有過權,做過大惡,行過大義。」

  「人生能活得如此精彩,快哉!快哉!」

  林十三給羅龍文倒滿了酒:「話說到此,應浮一大白!」

  羅龍文端起酒碗,一飲而盡,隨後「咔」將酒碗摔了個粉碎。

  羅龍文揚天長笑,似乎在為他這五十年的精彩人生感到自豪。

  林十三陪羅龍文喝多了,竟開啟了葷玩笑:「隔,我說恩公。你......你把這些鳥啊、蟲啊送給我照料。怎麼不把你家裡那十幾房美貌小妾,二十幾個妖艷外宅送給我一併照料?」

  「可......可見,咱倆的情分還是不夠深啊。」

  羅龍文笑罵道:「我把她們送給你,咱倆的情分是深了。她們估計也深了。等我回來還怎麼用?」

  「再說了,我敢把她們送給你,你敢收嘛?你家碧雲不得把你剁了,送到司禮監當你舅舅的手下頭號大宦?」

  林十三笑道:「也是也是。我也就是過過嘴癮。」

  羅龍文握住了林十三的手:「十三。臨行前我送你三句話。其一,伴君如伴虎。這句話我以前跟你說過。」

  「其二,朝堂之上哪座靠山都不靠不住,唯一靠得住的,只有你自己。」

  「其三,千萬不要在一座靠山上吊死,良禽擇木而棲,要懂得隨勢而動,該改換門庭時就改換門庭。」

  林十三聽到這話心頭一動。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羅龍文此去雖不至於必死,但也對林十三說出了三句心裡話,句句都是金玉良言。

  這三句話,讓林十三一生受用。

  羅龍文朝著林十三一拱手:「師父,山高水長,咱們有緣再見!別過!」

  林十三頗為傷感的拱手還禮:「定能再見。我在京城靜待恩公歸來。好走!」

  羅龍文轉身離去,一眾差役將鳥籠、蟲盆放滿了一院子。

  走出林家小院時,羅龍文望了望天,又哼起了《荊軻歌》。

  淒涼而悲壯的歌聲直衝雲霄。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

  羅龍文是個惡人,是個奸雄。但關鍵時刻,他又慷慨大義,無懼生死。

  能夠在史書中留名的人物皆如此,鮮有非黑即白者。

  人本就是這世上最複雜的生靈。

  好人會做壞事,壞人也會做好事。

  不過羅龍文有句話說的很對一一人生能活得如此精彩,快哉快哉!

  翌日清晨,林十三騎著快馬趕往羅府,為羅龍文送行。卻被告知羅龍文半個時辰前已經啟程。


  林十三無奈,只得去了福壽街的新宅。

  新宅前稱得上是人山人海!太多舊相識、新朋友以及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來給他送禮。

  白鹿入城儀式上,林十三大出風頭。朝野上下皆認定,林十三地位雖不高,未來卻會成為嘉靖帝的新寵臣。

  此時不巴結,更待何時?

  林十三不含糊。他讓僕人春哥兒在門口掛了一條臭鹹魚。

  這是「懸魚太守」的典故,表明自己不會收任何人的禮。

  林十三夠聰明。出京辦差時,他可以大收程儀,笑納美女。那是在京外,天高皇帝遠,無傷大雅。

  可自己剛得勢,就在天子腳下肆無忌憚的大收禮物,燒包張揚。那不成了狗肚裡存不住二兩油的輕浮之徒?

  不過有個人的禮物,他是一定要收的。

  裕王府年輕的庶務少監馮保進了林府。

  馮保二十來歲,是裕王府中的第二號內宦。深得裕王和李妃信任。

  他還有另外一層身份,呂芳的乾兒子。

  這是呂芳的提前布局。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宦。

  待裕王繼位之時,就是馮保得勢之日。到那時,呂芳不至於不得善終。

  林十三將馮保迎進了客廳:「哎呀,原來是馮公公。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馮保笑道:「我也早想結交林傳奉了。義父常在我們這些徒子徒孫面前誇你年輕有為,精明強幹。

  馮保提及呂芳,是為了跟林十三拉近關係。

  林十三別的不會,要說拉關係,嘿,那是行家裡手。

  林十三又開始了他的大無恥攀親術:「哎呀!我舅舅是你師父。那咱們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我今年二十一,不知你...

  馮保道:「我蠢齡二十二。」

  林十三拱手:「啊,大哥!」

  馮保拱手還禮:「啊,賢弟!」

  二人同時爆發出一陣爽朗大笑:「哈哈哈!」

  林十三問:「大哥來小弟的陋室,不知有何貴幹?」

  馮保笑道:「裕王爺和李妃派我來給你賜禮。」

  林十三目瞪口呆:「小弟何德何能,竟得裕王爺的賞賜?」

  馮保意味深長的說:「普天下做兒子的,哪有不盼著父親高高興興的呢?百姓家如此,帝王家亦如此。」

  「你帶回白鹿,讓皇爺龍顏大悅。王爺礙於二龍不能相見的避諱,沒能到安定門一睹白鹿仙容,著實遺憾。」

  「不過王爺對你讚賞有加。說你是朱家的頭一號忠臣。故派我前來賜下幾樣東西。」

  林十三突然想到了昨夜羅龍文所說「要懂得隨勢而動,該改換門庭時就改換門庭」。

  景王被貶南方,裕王是大明唯一的儲君。

  此時裕王雖被嚴黨壓著,沒多少實權。但儲君終歸是未來天子。

  既然舅舅可以提前把馮保派到裕王府押寶,我多拍拍裕王府的馬屁又有何不可?

  想到此,林十三一臉感激涕零的表情,更誇張的是,他竟流出了兩行驢尿:「鳴鳴鳴,罌嬰。」

  馮保驚訝:「二弟你哭什麼?」

  林十三道:「鳴鳴鳴,裕王爺待我一個卑賤的緹騎恩重如山。我無以為報!鼻頭一酸,實在止不住....

  馮保連忙給林十三遞上一塊手帕:「哎呀,二弟不必如此。你以後找機會多為裕王爺效力,也便對得起厚賞了。」

  林十三的腦袋點得像磕頭蟲:「是是是。但凡裕王爺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一定結草銜環、肝腦塗地,發糞塗牆都沒二話!」

  馮保笑道:「不愧是忠義無雙林傳俸。有你這幾句話,裕王爺、李妃都會感到欣慰。」

  轉頭馮保朝外頭的小宦喊道:「把王爺的那幾樣重賞拿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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