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孫蘭這話,阮清歡眸中的失望,更是如同潮水一般快速蔓開。
後來啊,所有的失望,又歸於沉寂,成為一片死海,再不起波瀾。
的確,孫蘭把她接到鄉下後,她吃上了飽飯。
但她能讀書、能考進文工團,靠的是她自己的努力。
靠的……是她想讓孫蘭過上好日子的信念。
剛被接到鄉下時,她其實是沒法讀書的。
孫蘭也沒有多餘的錢讓她讀書。
她當時都是跑到學校教室外面,聽老師講課。
她去的次數多了,學校的老師,都認識了她。
有位女教師被她的好學打動,有一次班裡考試,竟也給了她一份珍貴的試卷。
那一次,她比坐在教室的學生們,考得更好。
老師惜才,找到了校長,用她微薄的薪資,給她交了學費。
從那時候起,她才能堂堂正正地坐進教室讀書。
那時候,老師的工資真的很低,她不想一直讓老師給她交學費。
一有時間,她就找點零散的活兒干,也幫學校家庭好一點的學生跑腿賺幾分錢,總算是攢下了下一年的學費。
老師依舊很照顧她。
她與老師越來越熟。
老師很喜歡跳舞。
見她身子靈活,有幾分舞蹈天賦,老師閒暇時,也會教她跳舞。
努力,不可能毫無所獲。
她讀書累了就跳舞,跳舞累了就讀書。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終於憑藉自己的努力,考進了文工團。
文工團的待遇十分不錯,她第一個月的工資,就有三十五塊錢。
她留下了五塊錢,把剩下的三十塊錢,都給了孫蘭。
第二個月加上獎金,她發了三十八塊錢。
她留了三塊錢,給了孫蘭三十五塊錢。
第三個月……
去年年初,孫蘭住了半個月的院,醫藥費都是她出的。
那半個月,阮勇等人都沒去醫院探望過她,都是她不眠不休地在醫院照顧她……
她小時候,孫蘭照顧過她,給過她溫暖,其實她對孫蘭,也足夠孝順。
仔細算算,她並不欠孫蘭什麼。
「孫蘭。」
阮清歡漂亮的眸中,對孫蘭再沒有了半分眷戀,「剛剛我說過,我已經沒有奶奶了。」
「還有,趙美不是我媽媽。」
「我剛出生,我媽媽就已經去世了。若趙美想做我媽媽,我建議她可以先去死一死。」
「所以,你求我沒用。」
「歡歡……」
孫蘭怔怔地看著阮清歡。
阮清歡對她向來心軟而縱容。
哪怕知道,她把她交給她的工資,都補貼給了阮耀祖,她也沒說過什麼。
她不敢想,今天阮清歡,竟真的一點兒都不念舊情。
「陸少游,我們去公安局吧。」
阮清歡冷淡地掃了孫蘭一眼,轉身對陸少遊說,「我討厭被人算計,總得讓他們嘗嘗蹲大獄的滋味。」
「好!我們讓這群畜生蹲大獄!」
陸少游緊緊地握住阮清歡的手,心中濃烈的患得患失,真的讓他一秒鐘都不願意跟她分開。
「你不能這麼對你爸爸!」
見阮清歡真要去公安局,孫蘭徹底急了。
她含著淚抱緊阮清歡的腿,「歡歡,你爸爸給了你生命,如果沒有他,怎麼可能會有你!」
「你這麼坑害你爸爸,是不孝,會遭天譴的!」
「孫蘭,你還真是心眼壞、忘性大。」
阮清歡冷漠地將孫蘭的手甩開,「生而不養,算什么爸爸?」
「我剛剛也說過,我十六歲那年,就已經登報,跟阮勇斷親。」
「十月懷胎生下我的,是我媽媽。」
「一個在妻子懷孕期間,就讓外面的女人大了肚子的男人,不配做丈夫。」
「一個在妻子死後,與小三一起虐待他與前妻女兒的男人,也配做父親?」
「我的爸爸,在我心中早就已經死了。」
「如果阮勇真想做我爸爸,我建議他也可以先去死一下!」
「孽女!早知道你這麼害我,我當初就不該讓你媽把你生下來!」聽到阮清歡竟要讓他去死,阮勇氣得漲紅著臉暴喝出聲。
他憤恨地盯著阮清歡,剛想再罵些什麼,拉著趙帥一塊兒走過來的趙菱歌,就抓了塊泥巴,直接丟到了阮勇嘴裡。
「呸呸呸!」
阮勇痛苦地往外吐泥巴,一時之間,都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嘴上長痔瘡了?怎麼說話這麼臭?」
趙菱歌嫌棄地對著阮勇翻了個白眼後,又吩咐趙帥,「帥子,看看林姨家廚房有沒有洗肉的水,趕快端過來給他洗洗嘴上的痔瘡!」
趙帥就喜歡虐人渣。
聽了自家姐姐的話,他連忙衝進陸家的廚房,把剛才高敏燙豬蹄的水端了出來,都澆到了阮勇頭上。
「咳咳……」
不少水嗆進了阮勇嘴裡,嗆得他不停地痛苦地咳嗽著,狼狽至極。
「爸……」
阮耀祖、阮寶珠擔心阮勇的情況。
但他倆更怕自己被虐,默契地縮到一旁,不敢多管閒事。
孫蘭見兒子被虐得這麼慘,卻急了眼。
她也知道,阮清歡不可能對她心軟了,她決定直接撒潑。
她蹬著腿,大哭著在地上打滾。
「喪良心啊!我養了歡歡那麼多年,為她付出了那麼多,沒想到我竟養出了一隻白眼狼!」
「誰家閨女會把自己親爸送監獄去啊?」
「她這麼狼心狗肺、自私惡毒,生出來的孩子,肯定沒屁眼!」
孫蘭撒潑,是想用她撫養過她的事,道德綁架阮清歡,讓她別再針對阮勇等人。
自古孝義大過天。
她拿孝義說事,她也想讓周圍的街坊覺得阮清歡不孝。
人言可畏,迫於大家的指指點點,讓阮清歡退步。
街坊們的反應,再一次出乎了孫蘭的預料。
「小阮做的沒錯,就該跟阮家斷親!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能賣掉,這個阮勇,算什麼親爸?他都不能算是個人!」
「就是!還有那個趙美,也是只畜生!」
「剛才我給公安局打電話了,怎麼公安還沒來?這一家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趕快去蹲大獄吧!」
…………
聽著街坊們的嫌棄聲,阮勇等人臉色都不好看。
孫蘭更是氣得渾身顫抖。
十幾年前,他們村的村幹部進城辦事,無意中看到了阮勇、趙美虐待阮清歡。
這件事在村子裡傳得沸沸揚揚。
孫蘭愛面子,不想讓大家都說兒子虐待阮清歡,且村幹部還找她談過話,說是若阮勇、趙美不改正,他們就去他倆上班的廠子裡舉報他倆。
迫於壓力,她只能把阮清歡接到了身邊照顧。
她後悔了。
如果早知道,阮清歡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還把他們全家害得這麼慘,她當初肯定不會把她接到鄉下。
她會直接讓兒子、兒媳弄死這個禍害算了!
「誰是阮勇?」
孫蘭正恨得要命,好幾位公安就來到了這邊,「趙美是哪位?」
「這是阮勇,這是趙美!」
看到公安,街坊們爭相將趙美、阮勇推到了公安面前。
「歡歡小時候,他倆虐待她,現在歡歡長大了,他倆竟然惡毒地賣掉了她。」
「公安同志,這種社會敗類、渣滓,你們要是不嚴厲懲治他們,可不能服眾!」
陸少游拿過阮清歡手中的字據,拉著她的手,走到公安面前,「公安同志,這是證據。這張紙上有阮勇、趙美的簽名,他倆還按了手印。」
「吳萬康也承認,是他倆主動把歡歡賣給了他!」
「行,這件事我們會好好調查。」
公安接過那張字條後,鄭重向阮清歡保證,「阮同志你放心,這件事我們一定會給你一個說法!惡意買賣人口是重罪,我們會依法嚴懲他們!」
聽到公安說他們犯的是重罪,還要嚴懲他們,阮勇、趙美都嚇得不輕。
他倆肯定不想真的坐牢,爭相為自己辯解,「公安同志,這是個誤會!歡歡是我閨女,我是她媽,我給她找對象,怎麼能算買賣人口?」
「對,我是歡歡老子,我把她嫁出去、收女婿彩禮,天經地義!」
「但這字條上,你們寫的是賣女兒啊!」
公安又看了眼手中的字條,「賣自己的女兒,也是買賣人口,這是犯法,必須嚴懲!」
說著,他又招呼自己的同事,「趕快把他們帶回公安局!」
「我不去公安局!我不坐牢!」
看到公安手中的手銬,阮勇徹底急了,「這賠錢貨是我生的,我是她老子,就算我把她賣了,你們能怎麼著?你們不能抓我!我不坐牢!不坐牢……」
見阮勇都承認是他賣了阮清歡了,公安更不會對他手下留情。
他們直接強行把他和趙美按住,就給他倆和吳萬康戴上手銬,開著警車離開。
在這個年代,買賣人口是大罪,就算阮勇、趙美不被判死刑,也至少得在監獄待二十年。
「小勇!」
「爸、媽!」
見公安真把阮勇、趙美帶走了,孫蘭、阮寶珠、阮耀祖都急得不輕。
可旁邊的街坊們,都在罵他們,沒有一個人幫他們說話,阮清歡更是心冷如鐵,他們只能憤恨地瞪了阮清歡一眼,灰溜溜離開。
「歡歡!」
孫蘭等人離開後,陸少游忍不住又緊緊地將阮清歡箍進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