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衣著普通的小廝一直在許府門前來迴轉悠,看不出他們來自哪裡,但如果長時間觀察便會發現,他們之間相互認識。
除了這幾個,還有不起眼的買菜婆子,扛著糖葫蘆遊走的走卒,以及梳著馬尾辮的小姑娘。
這些人在街上太常見了,但是在一條街上,一炷香內見十幾次,就有些離譜。
這些人大多數都是各個世家權貴派過來打聽消息的。
若只是許家的事情,他們不會關注到如此程度。
這件事主要關係到北辰王和陸棠。
見許家族親陸續到來,消息一個個傳回去,各家才知道,許家這是要來真的。
各世家:不知道怎麼回事,許家忽然就狠狠給了自己一刀。
對於這種自捅刀子的行為,絕大多數人都是喜聞樂見的。
北辰王解決幾十年都解決不了的邊關問題,陸棠打造出各種火器。
誰願意見誰好呢。
這兩個人雙劍合璧,哪怕北辰王的兵權被拿掉了,也依然讓人忌憚不已。
誰說皇上不忌憚呢。
許府如今的雞飛狗跳,有三成功勞是要歸功於皇上的。
他不希望許家成為北辰王和陸棠的助力。
至於這兩個人的結合,思來想去,次輔沈大人是能理解的。
換做他,大概也只能如此安排,因為暫時在可控範圍內。
沈大人一直在關注著許府的動靜,其餘人家也是如此,最為關注可能就是皇上了。
別看他近段時間來一副這是臣子家事,他絕不多問的架勢,但沈大人敢肯定,那條街上有一半都是皇上的人。
至於另外一半,應該化作暗衛去探聽第一手消息了。
「老爺,許家宗族都到期了,許晏舟被扒了上衣五花大綁按在祠堂院子裡。」
儘管知道會是這樣,沈夫人還是擰緊眉頭,不確定地問道:「這真的是親生兒子嗎!」
都是有嫡子的人,她只是想想都覺得心疼,除非兒子犯了人神共憤的大錯,否則哪至於如此!
說是天氣回暖,可如今他們出門還要一層薄棉衣裳,這種天氣讓一個重傷未愈的人光著膀子跪在院子裡。
都是當娘的,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能狠心到這個地步。
沈夫人無法理解,將探究的目光投降自家老爺。
沈大人搖搖頭,他能理解偏袒的心情,孩子多了,難免有喜歡和不喜歡的,但即便再不喜歡,他也做不出這等事。
不過他的注意力不在這上邊,便沒有沈夫人那般感觸和不可置信。
許府門前這條街從未如此熱鬧過。
此刻,許晏舟雙手被反縛於背後,上身用指粗麻繩捆綁著,正跪在祠堂前冰冷的地面上。
即便是跪著,許晏舟也是腰背板直,目光沉靜。
和外邊的平靜不同,此刻他的內心帶著從未有過的沉重和痛苦。
終於還是要走到今日這一步。
在此之前的每一日,他都在想父親和母親會不會後悔。
看著面前滿臉戾氣的許母,許晏舟眼底儘是疲倦。
而許老將軍一直同宗族之人相談,看也不看他一眼,許晏舟眼底最後一絲焰火熄滅。
許晏承走到他身邊,居高臨下看著他,嘴角露出一抹嘲諷。
這個笑容看得許晏舟一怔。
「是不是沒想到會有今日?」
許晏舟沉默。
許晏承唇角笑容加大,「我也沒想到,我這個廢物弟弟竟然還有封王的一天,真不知道你走了什麼狗屎運。」
隨著他的話,許晏舟逐漸睜大眼睛。
看到他這副表情,許晏承輕嗤一聲,「你若老老實實做許府嫡次子便罷了,亦或者在邊關苟延殘喘,偏偏你要風光回來救駕,一時風頭無兩,你以為這樣父親母親便會多看你一眼嗎?」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許晏舟的臉,挑眉說道:「我才是真正的許府砥柱,你什麼都不是!我允許你做我身後的一條狗,一條狗要那麼多榮譽做什麼,是你自己把自己弄成現在這般境地的。」
許晏舟從一臉震驚到徹底沉默,只用了數個呼吸的功夫。
許晏承說完之後便看到他垂眸不語,冷笑一聲轉身往回走,身後卻傳來一道淡漠中還有點疑惑的聲音。
「所以,你嫉妒我?」
許晏承聽到這句話好似受了刺激一般,猛地回頭抓住許晏舟的頭髮,意識到還有族親在冊,他才陰惻惻地鬆手。
「你仰望著我長大,我能嫉妒你!」
許晏舟:「我仰望著你長大,卻超過了你,你承受不住了。」
他用的是肯定語氣。
許晏承肉眼可見的暴躁起來,因為被他看穿了。
在邊關第一次捷報傳回來的時候,許晏承是高興的,同時心中也有些不安。
和岐人的爭鬥太久了,三輩人守在那裡,十萬大軍覆滅在那裡,岐人在大盛眼中已經成了無敵的存在。
甚至很多人認為,岐人早晚攻進來,大盛早晚變成岐人的領地。
就連很多世家都這麼認為,所以一些世家暗地裡在他國買賣土地,購置田產,提前布置一切。
一旦平遙城破,他們會第一時間逃離。
直到許晏舟借著火器之威,以五萬人擊退其人二十萬大軍,他一舉成名!
而後他借著火器之威,硬是以五萬人殲滅岐人數萬,致使岐人傷了元氣。
許晏舟的名字威震四方。
許晏承高興不起來了,心中愈發陰鬱。
他只覺得是許晏舟時運好,遇到會打造火器的陸棠。
就是三歲孩子拿著火器也能驅逐岐人大軍,他不過是趕上了。
許晏承覺得老天不公,他如此優秀的人,為何沒有如此運道?
而後許晏舟成功救駕,更是功勞翻倍。
再然後,封王拜相,迎娶會打造火器的丘師之徒。
許晏承再如何安慰自己,也逐漸無法接受。
他無法接受許晏舟真的比他優秀,無法接受在他還未有一官半職的時候,許晏舟就已經封王。
更無法接受,他未來的妻子強過於他的妻子。
從事事不如他,到事事比他強,這個轉變是許晏承無法承受的。
他默認許大夫人的行為,他在母親耳邊時常提起許晏舟的『無能』,如今這個局面,是他一手促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