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部們震驚又呆滯地看著唐之威,知道他是因為羞愧無法再立足於世。
能夠不顧生死跟著他來到這裡的人,大多數都是熱血義氣男兒。
他們頹然了片刻,便知道自己等人需要付出何等代價,才能平息這件事。
本就是他們的錯,他們死了也是活該。
他們此行沒有帶著武器,但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隨著唐之威的動作,他的脖子上頓時呈現出一片血痕,頭頂便傳來那道聲音。
興許是在這低沉壓抑的氣氛中,這道聲音突兀又格格不入,唐之威不由得抬頭看去。
片刻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城牆上的陸棠身上。
那雙平靜的眸子裡帶著一抹看不清的複雜之色。
「你們在這裡自刎謝罪,可是會讓十萬陶家軍笑話你們的。「
聽到她提到陶家軍,唐之威眉頭擰緊,「你是何人!」
「樞密院都承旨陸棠。」
聽到她自報家門,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陸棠的名氣還是很多人知道的,不僅打造出火器,更是大盛第一個有職位的女官。
舊部們知道她,還有一個原因,因為她曾是蕭知遠的夫人!
他們跟隨陶雲傾的時候,陶雲傾已經是正頭夫人。
知道蕭知遠,自然也知道陸棠。
因著陶雲傾,他們天然對陸棠有一種牴觸心思。
不為別的,都說陸棠容不下孤女,幾次三番為難於陶雲傾。
『孤女』兩個字好似觸動了五千舊部的心弦,讓他們將陸棠劃在對列。
當然,這只是心裡上,無冤無仇,只要陸棠不再難為陶雲傾,他們是不會如何的。
當時他們稱之為護犢子,並引以為傲,認為陶雲傾有他們護著,沒人可以欺負了去。
而如今……
唐之威已經失去了對陶雲傾的信任,自然對陸棠的那抹牴觸情緒也煙消雲散。
「陸大人這是何意。」
知道他們曾保護陶雲傾,想用話來羞辱他們嗎?
陸棠說道:「五千人死在城門口,是謝罪還是示威?」
唐之威忙說道:「我們沒有示威的意思!」
但反過來一想,陸棠說的沒錯,死在城門口,不知情的百姓該如何想?
認為皇帝逼死了他們?
如此一來,他們算是助紂為虐,又一次從側面幫了陶雲傾。
唐之威死志未減,卻面露茫然之色。
那道聲音又一次傳來,「你們是鐵血將士,既知道自己錯了,何不將性命交給大盛,為百姓而死,死的才有價值,也彌補了你們的過錯。」
唐之威愣在原地,猛地抬頭看去,睜大眼睛注視著城牆上。
不知道是陽光的照射還是眼睛進了沙子,眼眶紅了一圈。
片刻後,唐之威扔下佩劍,單膝跪地,向城牆低下頭顱。
「多謝陸大人提點,我等願盡忠報國,鞠躬盡瘁!」
五千舊部頓了一下,隨著唐之威一樣,單膝跪地,垂首大喊。
一時之間『盡忠報國』的聲音響徹城門。
城內百姓聽聞,面面相覷,危機解除了?
這些人沒有叛變?
唐之威帶著五千舊部願意主動到邊關效命,留在原地等待命令。
在場之人早已忘了蕭知遠這號人。
蕭知遠仰著頭怔怔看著陸棠。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陸棠背對陽光,形成一圈淡淡的光暈,儘管面容在陰影中,卻如此耀眼奪目。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陸棠。
如今的陸棠,陌生又熟悉,讓他產生了極大的距離感。
起初他還發力試圖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而如今他卻發現,這個距離越來越大,逐漸成為他跨不過去的鴻溝。
他配不上陸棠。
他自嘲一笑,他一直認為陸棠一個庶女配不上他。
現在想想,當真引人發笑。
他失去的,不僅僅是一位妻子,而是整個未來。
蕭知遠落寞地回去了,從頭到尾都沒人注意到他,極大的挫敗感又一次充斥心間。
城外五千舊部一事就這麼解決了,五千人以最快的速度出發去了邊關,為國盡忠去了。
大抵是因為陸棠幫著解決了這件事,方聞洲沒有出現在城門,讓她撲了個空。
大師兄當真愈發狡詐了,他定然是料到自己會堵他,才避而不見。
陸棠滿心鬱悶地去了北辰王府,希望能從許晏舟那裡打聽出什麼來。
八卦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陸棠知道皇上對她的想法非常複雜,她希望有些東西能掌握在手裡。
即便無法利用,也能知己知彼。
奈何許晏舟也不知情,亦或者知情不說。
當夜,許晏舟艱難起身準備去休憩,他的身體忽然一頓,雙眸迸發出凌厲之色投向窗外。
隨即一道黑影出現在門口。
「倒是敏銳。」
聽到這個聲音,許晏舟放鬆下來。
「大師兄今夜造訪,有何貴幹?」許晏舟問道。
聽到這個稱呼,方聞洲的動作一頓,挑眉看向他,「叫我大司命。」
許晏舟心裡哼了一聲,改了口。
「別明知故問,給我倒杯水。」方聞洲坐在外室桌前。
許晏舟給他倒了杯水,卻也不見他喝,心知他這是警惕慣了。
不喝還讓他倒水。
「大司命可是為了十萬陶家軍一事而來?」
方聞洲不置可否,他眸色沉下去,「陶雲傾不過是個引子,太過蠢笨被人利用罷了。」
許晏舟毫不意外,那種女人若是能直接導致十萬陶家軍覆滅,也只能說鐵血大軍的稱呼浪的虛名。
「派去接觸陶雲傾的人,並非岐人探子,而是……」
他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寫了兩個字,自己很快便乾涸消失。
許晏舟眸色沉沉。
皇叔!
「所以……消息也是他給的岐人?」
方聞洲頷首。
「這對他有什麼好處?」許晏舟蹙眉。
他想不通,因為皇叔並未傳出通敵叛國的消息,甚至在十萬陶家軍覆滅之後,暗度陳倉回了金陵。
回金陵自然是知道沒有希望,因為許晏舟橫空出世,鎮壓住邊陲之城,強勢阻擋住岐人。
「斷你糧草的,也是他的人。」方聞洲語出驚人。
但隨即一想,就解釋得通了。
「皇上已經料到這一點,一直在暗中追查潛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