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在阿卡的巴利安
先祖祭拜、事死如事生、對血脈傳承的憂慮、對社會地位情況的不滿……
這些等等,其實也在一定程度上解答了為什麼古代天朝人,會有其他民族難以理解的「內卷」傾向。
自己卷贏了,那就三代之內祭拜不發愁,自己沒卷贏,自己兒子卷贏了,就效果來說,其實是一樣的。
也解答了天朝人關於【義子】【繼子】是否繼承家業這件事,為何有著其他民族難以企及的糾結。
一方面自己沒【親子】,導致不得不找個【上門女婿】或者【繼子】來繼承家業,另外一方面面對【繼子】的時候,又時常格外不爽,會有不同的憂慮。
畢竟【繼子】也是有自己祖宗的。
兩個人的祖宗,確實不一樣,哪怕是收養了親兄弟的兒子,要拜的【父親】,都不一定是自己,自然是要憂慮。
甚至就連皇帝都會遇到【天子九廟】的問題,在九廟滿了後,就算是皇帝都要被請出去。
再往後延伸,就導致了一個更加奇特的現象,許多天朝家庭買賣兒童的目的,居然不是拿去當奴隸……
而是指望買來的孩子,將自己視為親生父母,從而進行養老送終與祭拜,乃至於繼承家業。
確實,兒童買賣是一個全球都有的情況,可買賣的目的不是拿去當奴隸用,實在是其他民族無法理解的地方。
但在亞伯拉罕宗教體系中,有不同的答案。
親生父親不能是一樣的,但神可以是一樣的,「天父」不僅是耶穌的父,也一樣是所有人的父。
在《聖經》的最後一卷《啟示錄》中,就明確提及所有人都會成為「天父」義子這點。
一旦上天堂這件事,不需要自己的血脈子嗣來協助。
那麼確保自己死後上天堂這件事,就比誕生【子女】更加緊要。
自己死後的永生,自然是要比養育子女來的更重要。
這也使得歐洲貴族群體,雖然會在乎血脈斷絕,但其實遠沒有天朝人那麼在意。
事實上,在蓋里斯看來。
上層階級、無論是教士又或者貴族群體,如果能出現大規模絕嗣,對於社會的穩定,其實是好事。
將軍的兒子固然會是將軍,可假如將軍壓根沒兒子呢?
自然,也就留下了一條上升渠道。
這些相近的類似問題,其實已經困擾蓋里斯許久了,他需要在自己的教團中給出明確的答案。
由於自己都還模稜兩可的緣故,以至於,他其實是有過刻意的自然避孕行為。
蓋里斯不僅僅是給西比拉進行了病人傅油,還以伊莎貝拉未婚夫的身份,與西比拉聊了許久。
在分別之前,西比拉向蓋里斯說了一句話。
「蓋里斯、幫我照顧好我女兒們,可以嗎?」
蓋里斯猶豫了一下。
「還有居伊呢……」
畢竟那些孩子,其實是居伊的血脈
西比拉則沉默,那雙疲憊的眼,表露出了她心中的想法。
「別說了,她們也是你侄女。」
……
阿卡回歸了,這意味著耶路撒冷王國的城市人口翻了一倍。
這對於王國來說,意義重大。
耶路撒冷王國,作為一個在12世紀,稱得上中等規模的國家,其社會模型其實在全世界範圍內也是獨樹一幟的。
12世紀末,在全球範圍內,城鎮人口比例都沒幾個地區能超過10%,當然華夏是超過了的,這個時代的南宋城鎮人口比例大約占總人口的22.4%。
而十字軍諸國呢?
雖然十字軍諸國興盛之時人口不到百萬,但據後世學者推測,其中的城市人口比例卻可能達到了驚人的30%。
這其中因素很多,主要的因素有這麼幾個:
一是無論巴勒斯坦地區、敘利亞地區、尼羅河三角洲都是產糧區,能夠供養大量的城鎮人口。
二是有著從羅馬時代一直延續下來的發達手工業,城市作為能夠通過加工原料生產商品,從周邊地區獲得貨幣去購買糧食。
三則就在於城鎮能夠替遠道而來的法蘭克人提供優良的保護。十字軍諸國治下的土地,可不是什麼和善之地,衝突與殺戮無時無刻的不存在於此,城鎮的圍牆,往往能夠替身為少數群體的法蘭克人提供保護。
在有著如此眾多城鎮人口的情況下,法蘭克人對聖地的控制,實質上便是通過以城鎮為中心,向四周輻射。
對於難以控制的農村地區,則授予自治徵收賦稅。
城市的地位如此重要,以至於哪怕是蓋里斯,也不由得慎重。
阿卡對於耶路撒冷王國來說,有著獨特的地位。
這裡就是巴勒斯坦第一大城,人口眾多,是經濟中心。
在原本歷史上,哪怕只剩下阿卡一座城,十字軍王國也在巴勒斯坦堅持到1291年,才被徹底驅逐。
多了一座阿卡城,實質上代表著耶路撒冷王國的財政收入,都要原地翻倍。
這種情況下,就算沒有親自去治理,也是委派了巴利安,臨時充當那邊的總督。
巴利安每日的工作,除去與城市中的富商們進行交流,確保阿卡城與阿拉伯人之間的貿易不會因為戰爭中斷外,也會帶著人巡視這座城市。
伊甸也與他同行,他們先是從外城牆的城門走進內牆的城門。
然後是從新城區走進老城區,兩人還有他們侍從的步伐並不急切,向阿卡的市民們表達出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
這固然是一種作秀,也確實起到了安撫民心的效果。
而這一次在經過一處十字路口的時候,兩人頓住了腳步。
在他們面前,一名德意志十字軍,被蓋里斯這邊的士兵摁住了。
一位穿著等邊紅十字騎士罩袍的帕拉丁,則在一旁與另外一名德意志騎士爭論。
當巴利安還有伊甸來到這處路口的時候,他們的爭論停止了,帕拉丁向巴利安敬軍禮,巴利安還禮,而那名德意志騎士,則連忙向伊甸致敬。
「發生什麼事了。」巴利安問道。
「大人,我的部下抓住一名士兵,他正在強暴婦女,當我們要對其執行軍法的時候,他的上司出面來干涉了。」帕拉丁簡單一句話,就說清楚了過程。
巴利安打量起那名被摁住的士兵,可以看到他的褲子已經解開了,接著又看了眼一旁那名妨礙軍法執行的騎士,一股壓力憑空壓在了騎士肩上。
「軍法的事,你應該知道的吧,戰利品的分配並不包括『人』。」巴利安對著騎士說道。
早在提爾整軍備戰的時候,蓋里斯就與參與這次作戰的諸多貴族們,約定好了一些細節,並明確了戰利品的分配方式。
其中一條就是劫掠阿卡城內市民、姦淫婦女者,將會被處以極刑。
相應的作為補償,每一名士兵,只要參與了阿卡圍攻戰,無論是否殺敵,無論歸屬於哪支軍隊,他都能得到五第納爾的作戰津貼。
從城市中取得的戰利品,也是按照各方軍隊的表現來分配,並且還確立過原則:阿卡城內將不會有人被販賣為奴。
正是依靠著這樣的政策與軍法,十字軍在控制了阿卡後,才沒有出現太多騷亂,並且迅速穩定下局勢。
最底層的士兵或許對於貴族們的約定,不是很關心以至於不了解其中的嚴苛程度。
但騎士群體卻是必然清楚的,畢竟蓋里斯開給騎士群體的作戰津貼,要高達20金第納爾,這筆錢已經相當不菲了。
正因為了解,故而那名騎士在聽到巴利安的話語後,下意識的腿就有點軟。
巴利安可不是什麼仁慈之人,他在耶路撒冷幹過的許多事跡中,就包括了劫掠貴族,殺戮富商,而其治軍之嚴明,對於十字軍們來說,也並不陌生。。
雖然站在第三者的視角,會覺得巴利安所幹的事不算特別大。
可這名德意志騎士,卻意識到自己貌似處在一個「受害者」的地位上。
與巴利安相處的時候,不少騎士與貴族就總是感到各種不適。
巴利安打量他們的目光,就似是在看冢中枯骨一般。那種淡漠而帶著幾絲譏嘲的感覺,令人渾身不自在。
而且巴利安,時常自言自語,似乎在與莫名其妙的人交流,猶如被魔鬼附體一般。
這種淡漠與譏嘲加上著魔的傳言,再配上巴利安屠戮貴族的名號,就帶來一種別樣的壓力,更何況巴利安是親自殺過人的、而且還殺過不少……
這麼一位人物,以一種不友善的語氣對自己說話時,所帶來的那種壓迫,就讓那名騎士不自覺的後退了兩步。
但有些時候,並不能就此罷休,至少這名德意志騎士,不願意在自己的皇子殿下面前,丟了顏面。
「那只是個撒拉遜女人!」
「可她是我國國民。」
法蘭克人或者撒拉遜人,這二者的分歧對於巴利安來說,其實是存在民族情緒偏袒的。
但從麻風王開始,一直到現如今的蓋里斯,卻也都給出了答覆。
必須要同國內的撒拉遜人進行和解,否則耶路撒冷王國,便始終無法正常化。
當初蓋里斯就同他談過話,講過這方面的事。
【如果出現法蘭克人攻擊穆斯林社群的惡性事件,你覺得會怎麼?如果基於公平公正的態度去審判會是什麼結果?】
【法蘭克人會認為我們不夠虔誠,甚至是違背了上帝的旨意。】
【我們如果放任法蘭克人攻擊穆斯林呢?國內的撒拉遜人社群會抱團對抗,甚至於他們會去尋求國外撒拉遜人領袖的幫助,也就是薩拉丁。】
在法蘭克人看來,王國政府是自己人,自己人不幫自己人,還去幫異教徒,必然是被異教徒給腐蝕了。而在撒拉遜人看來,自己是受害者,自己的復仇是正義的,是理所當然的……
「無論是撒拉遜人也好,還是法蘭克人也罷,他們都是我的國民。」巴利安再度強調了下。
接著,巴利安又看向了身旁的伊甸,接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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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要在這片土地稱王,切記一件事,你視撒拉遜平民為敵寇,那麼那些撒拉遜人民同樣視你為敵寇。就算做不到一視同仁,但也不應當毫無底線。」
「舊時的耶路撒冷王國,在法蘭克人與撒拉遜人之間固然有著一道隔閡,但卻也同樣會保護撒拉遜人合法的利益。」
「但我們決定更進一步,聖城將是所有人的聖城,無論撒拉遜人還是法蘭克人,在我國國土上,他們都要承擔相應的責任與義務,我以公正對待他們,他們也以公正對待我。」
伊甸其實能理解這樣的理念,因為這實質上是一個普世帝國所需要追求的東西,好處理國內的多民族間矛盾。
事實上伊甸的父親巴巴羅薩,在神羅也是這麼處理問題的。
巴巴羅薩就尋求建立一個普世的「羅馬帝國」,他認為德意志人的「羅馬」並不是真正的羅馬。
在巴巴羅薩看來,無論德意志也好、義大利人也罷、就連猶太人,都應當向他的帝國效忠,是其帝國的子民。
為此巴巴羅薩特地在東征前夕保護起自己國內的猶太人,禁止繳納過賦稅的猶太人被迫害。
既然巴巴羅薩能通過保護猶太人,來得到猶太人的稅款,來得到猶太人的擁護。
那麼他伊甸統治海外之時,也應當效仿。
更何況如果自己的軍隊可以不通過自己,直接掠奪撒拉遜人滿足其所需,那麼他又該如何約束自己的部隊呢?
開戰之前蓋里斯就已經下發過作戰津貼了,士兵們已經得到他們應得了。
五枚第納爾雖然不算特別多,但又沒讓這些士兵去血戰,行軍幾十公里,站崗防衛一下城牆罷了,如果這還不能滿足,那麼只能證明人的貪慾無止境。
伊甸不喜歡貪婪的人,至少他不容許自己的部下,未經自己許可,便擅自伸手奪取本不屬於他們的東西。
看著那名管不住下半身的士兵,伊甸流露出厭惡的目光,他抽出自己的劍往前走了兩步,乾淨利落的斬落了犯事士兵的頭顱。
一旁的德意志騎士,本來還想說些什麼,可當他看見自己皇子的臉色時,便明白其對自己的不滿。
「告訴其他那些士兵還有騎士,德意志十字軍所屬的部隊,所有參與過阿卡圍城戰的,士兵能夠得到額外一枚第納爾的津貼,而騎士們則能得到額外五枚第納爾,這是來自我、也就是施瓦本公爵的慷慨,但任何擅自劫掠者都將殺無赦。」
伊甸看向了那名臉色煞白的德意志騎士。
雖然他的口袋不如耶路撒冷王國那樣的鼓,但巴巴羅薩留給他的軍費,其實還算充足。
特別是原本一萬五的德意志十字軍如今離開了大半,只有六千願意追隨他,那麼軍費的使用,就更加寬裕了。
在這一次的阿卡攻城戰中,伊甸向蓋里斯學習到了兩個特質,一個是公正、而另外一個是慷慨。
公正的對待自己子民,慷慨的對待自己的軍隊。
當然了慷慨並非無底線的放縱,有獎有懲,與公正相結合,才是有意義的慷慨,若是一味的放縱,那麼只會被慷慨之名所連累,然後反噬。
事實上關於慷慨之名,在君主論里有明確的論述,追求慷慨之名,則必然招致貪婪之名,因為君主為了維持自己的慷慨,總是要從別處補足,往往被迫去損害,占據國內大多數的尋常民眾。
不過這種事又不絕對,當君主帶兵出征時,給養取自劫掠、勒索贖金、又或提前依靠節儉積攢大量軍費時,慷慨就是非常有必要的,否則的話,士兵們就不會再追隨於他。
眼下的伊甸,就是在嘗試著,通過慷慨之名將那些德意志十字軍們,真正的籠絡在自己的手下。
巴利安點了點頭,腓特烈的成長,他是樂見其成的,與聰明人合作,總是要比和那些蠢人合作要來的輕鬆。
雖然他覺得伊甸的所作所為,有些極端,但也並非壞事。
就在這個時候,巴利安聽到一旁傳來聲音。
「對……是這樣的……」
一位披著潔白王袍,帶著王冠的男子,出現在他身旁,
雖然巴利安已經有些習慣了,可他還是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這一次「麻風王」的身影似乎凝實了許多、不再虛幻。
或許是感受到自己的目光,「麻風王」撇過頭來,推了推自己的鐵面具,讓巴利安看到了自己嘴角的一絲微笑。
巴利安有著呆愣,因為那鐵面下的面容,與他記憶中的似乎截然不同。
那並非是麻風病人所慣有的腐爛,反而是顯得非常紅潤有生氣。
巴利安似有所感,他意識到了一些事。
就在他略微張開嘴的時候,麻風王徹底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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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本不該出現在麻風王身上的形容詞,閃現在巴利安腦海里。
現如今他所見到的麻風王,才真正是一個年輕人該有的模樣。
「幾年前前,我蒙主恩召,升入天堂。塵世的罪孽盡被洗滌後,我得以面見天父。從那時起,我便知曉,將有天父的子承載聖言降臨人間,自出生起便肩負天命。」
「這片荒涼破碎的國土,本是天父統治的雄邦,而今王位上卻坐著雉雞。時代錯亂,秩序崩離。那負刀傷而死之人,乃是為了將世間歸正而復還人間的使者。」
「巴利安,你可曾聽聞:天父耶和華的忿怒如同烈火,燃燒直至萬民的罪孽被淨盡。」
「昔日,耶路撒冷的王公貴族因行惡得罪主。他們的腳步偏離正道,醉心權勢,背離天命,終惹得主的烈怒。今日舊耶路撒冷的毀滅,正如古時猶太族人在曠野流浪,亦如以色列王國的崩塌,皆是天命使然。」
「然而,天父的意志終將如江河般順流而成。祂已宣告,一個新生的國度將由民眾自灰燼中崛起,如曙光降臨,普照萬邦。」
「而如今那個國度,就要來了。」
「只不過,你也沒多長時間了……」
「我等著你過來。」
巴利安想要去觸碰,然而麻風王卻在一陣風裡被吹散。
一時間,巴利安頭暈目眩,大口喘息著,他能明確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不像過往那麼硬朗了。
一旁的伊甸,趕忙上來攙扶巴利安,巴利安沒有去推開對方。
事實上若非有著伊甸,說不定他剛剛就已經倒下了。
或許,真的、快要結束了……
……
薩拉丁的大軍目前正集結在加利利海西的太巴列城,從阿卡到太巴列只有40公里,從提爾到大馬士革有100公里。
第二王國無法對大馬士革做到常態化的偵察,但基於阿卡對太巴列卻可以做到全天候的監控。
通過那些從安條克招募來的土科波士兵,阿卡每天都能得到當天的太巴列情況反饋。
當時間來到1189年9月,一條消息,從在太巴列執行偵察任務的輕騎兵那裡傳到了阿卡,又從阿卡傳到了提爾。
「薩拉丁終究是忍耐不住,決定搶先動手了。」會議上蓋里斯說道。
「然後他選擇了南下?」參會的其他人,對薩拉丁這個想不開的舉動表示非常的同情。
「他不會真覺得外約旦那邊是軟柿子吧。」
「是不是軟柿子,我不太確定,但外約旦那邊的動態,確實比較激進,已經開始威脅到耶路撒冷了。」蓋里斯說道。
在過去的這些日子裡,無論是提爾這邊,還是外約旦那邊,並不是說除了修整就啥都不干。
提爾這邊加大力度建設敕令騎士團,加深與阿卡的聯繫,並將許多預備帕拉丁進行轉正,然後又在訓練積極之人,作戰勇猛之人中選拔了一大批侍從,開展理論教學還有各種培訓。
而外約旦那邊在備戰的同時,也將自己的爪子往外伸了伸。
外約旦那邊的士兵,依託亞嫩河谷的人力資源,發動群眾在小城米底巴附近,修建了一座土木堡,然後在裡面駐軍了大約一個兩個連。
起初阿尤布王朝對那麼一個小小的土木堡,並沒有怎麼在意,但隨著時間的流逝,
由於火藥在開採石頭時的便利,那座土木堡,以令人的驚訝的速度,開始了擴建並且堆出了石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