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師父師父
鍊度師行會。
魂幡遍插的法壇上,餘缺正盤坐在中央,脊背露出,一個小人形狀的烙印在他的後背正中間,顯得鮮艷刺紅。
還有濃郁的香燭煙氣,將他包圍纏繞住,顯得極為神秘怪譎。
黃歸山也在法壇上,其手中持著一柄銅錢劍,將劍背在身後,正面色焦急的在法壇上踱步走著。
「這孩子,哎,怎的還沒有回神返魂。」
黃歸山心間思索著:「早就和他說了,以老夫的水準,再加上和會首夫人的關係,即便是親身過去,遇見七品鬼怪了,也不至於出現什麼問題。」
原來當黃歸山叩首,即將回復會首夫人時,是餘缺搶先登上了法壇,不忍心此人涉險,便主動暴露自己的保命發傀。
幾番勸說之下,黃歸山實在是拗不過他,只得同意他以保命發傀出行,自己則是在行會中為之護法。
但即便如此,餘缺的一縷神魂念頭藏身在發傀當中,若是在外遭遇了不測,雖然不至於被牽連魂飛魄散,但也會神魂重創,沒個小半年好不了。
就這,還已經是他藉助了會首夫人的入夢之法作為庇佑,以及他本身修煉了觀想法的結果。
若是換做旁人,兩者中缺了任何一項,要麼是非得整個陰神出行,一死整個人都死,要麼是一旦受創,便會傷及本源,大有可能影響到仙途。
忽地,法壇上的魂幡啪啪扯動,頓時吸引了眾多人的目光。
在壇上踱步的黃歸山,也是目光銳利,緊緊盯上餘缺的肉身。
滋滋滋!
只見纏繞在餘缺周身的香燭煙氣,正以迅疾的速度消亡,同時餘缺的頭頂、兩邊肩膀上也冒出了三團火焰,其間燒出了一股玄妙的氣息,向上沒入了懸掛在頭頂的八尺畫卷中。
「不好,是會首夫人出手了。」
黃歸山的面色緊張,他一眼就看出來,眼下應當是伏家祠堂中發生了變故,餘缺單靠自己,無法將伏家中的老鬼收拾掉,所以不得不將會首夫人從發傀中請出。
而這一請出,餘缺本人這邊的精氣神三寶,便聚成了燭火,猛烈的燃燒,以支持會首夫人的鬥法。
好在黃歸山緊張的盯著看了數息,他發現餘缺的精氣神消耗速度,雖然不容小覷,但是並沒有持續變快。
這證明伏家祠堂中的鬥法,局勢尚在餘缺的控制範圍之內。
但饒是如此,黃歸山的心間還是在打鼓:「這小子……」
終於,當他焦急的踱步走來走去,不知走了多少趟時,法壇上的魂幡前所未有的作響,啪啪猶如鞭炮般在炸。
而法壇中央的餘缺,他從夢中驚醒,猛地睜開雙眼,噗的吐出一口鮮血。
這動靜,令圍觀做法的其他人等,紛紛吃了一驚:
「此子鬥法失敗了嗎?」
黃歸山更是面色大急,他即刻就掐訣,出現在餘缺的背後,兩手運起,口中輕喝:
「小子勿慌,夫人勿歸,黃某這就獻上三寶,也來助你們!」
但是一道悶哼聲從畫卷中傳出,以及一道虛弱的喊話聲,從餘缺口中響起:
「無須如此。」
黃歸山面色遲疑,他持著法訣,轉到餘缺的跟前,便瞧見餘缺的臉色雖白,但是臉上並無難色,反而露出笑意。
餘缺細若蚊蠅般的交代:
「伏家老鬼已經被晚輩收入兵馬罐中,還請黃師替晚輩,速速將罐子取回來。免得遲則生變了。」
這回答讓黃歸山訝然無比:
「既是如此,你為何還是神魂損傷,遭了反噬?」
這時,一道沒好氣的哼聲,從兩人頭頂的畫卷上傳出,響在他們耳邊:
「那是因為這小子為了收鬼,將自個也裝入了那罐子裡,膽子真大!
而且著實是沒良心的,不給好處也就罷了,連老娘的念頭也被迫收了進去。」
只見原本空白的畫卷,一道濃妝艷麗的女郎身形,又緩緩浮現,變得清晰,面容還帶著點慍怒。
會首夫人繼續哼道:
「快去把那罐子取回來吧,否則晚了點,老娘的分神念頭沒啥問題,但這小子的一縷神魂若是被罐子中的老鬼同化掉,可就真是下了血本了。」
此刻餘缺雖然和自己的神魂念頭分隔,受了反噬,但若是及時的將之取回,煉回體內,那他頂多也就神魂萎靡幾日,無甚大礙。
可若是未能及時取回,那就有罪可受了,至少三個月休想再恢復精神,半年內不可動用神識、開壇做法。
當然了,他全程都在會首夫人的庇佑之下,自己心裡也有數,再怎麼也不至於傷及本源。
餘缺本人聽見會首夫人的話,他不敢有任何不滿,反而感激至極的朝著對方叩首:
「罪過,是晚輩牽連夫人了。」
黃歸山見狀,也徹底明白過來。
「黃某曉得了!」
此人面色一正,朝著畫卷一拱手,一息也不耽擱。
他持著銅錢劍,咻得跨步出法壇,身形飄忽,腳下還有點點鬼火升騰而起,朝著行會之外直奔而去。
壇上一老一小的如此舉動,讓旁觀做法的人們面色更是訝然。
「真是作法失敗,被人反制了嗎……老黃這是提劍去砍人了?」
有人嘀咕:
「但是看起來也不像啊,那小的還能說笑呢,只是半死不活的模樣。」
法壇四周,還有一撮人微眯眼睛,他們瞅著黃歸山離去的方向,似乎也想要跟過去湊熱鬧。
但是行會中人雖然知曉餘缺師徒倆是在隔空和人鬥法,卻並不知另外一處鬥法的地點在哪裡。
這讓他們即便想要渾水摸魚一番,倉促之間也是沒有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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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歸山離去後。
餘缺獨自盤坐在法壇上,虛弱無比。
他感覺自個就好似熬了七個通宵一般,整個人的腔子裡空蕩蕩的,有點分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在夢中,還是現實。
但是他強忍著,兩手掐訣,狠狠的插入了自家的大腿中,強行令頭腦清醒幾分,而不墮入昏睡中。
此地雖然是鍊度師行院,但是左右無有親近者,且叔父一家還在靜室中提心弔膽的候著。
他若昏睡,難免會給宵小以可乘之機。
一旦有人「好心」的上來幫忙,那可就麻煩了。
好在僅僅一刻多鐘。
黃歸山一手持劍、一手托罐,身形嗖嗖的從前院飛來,滿面大喜的落在了法壇上。
他渾身赤色,汗出如漿,顯然消耗極大,但他只是振奮的衝著餘缺道:
「小子,黃某幸不辱命也!」
餘缺此刻眼皮子已經是闔上了九分,渾渾噩噩的,身子都在搖擺。
聽見了黃歸山的聲音,他方才恍若迴光返照一般,眼皮子又抬起了三分。
此刻餘缺的視線已經模糊,但是對於兵馬罐子中的一縷神魂念頭,感應尚在。
他雙目無神的望著黃歸山,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低聲喚道:
「師父,謝……」
話還沒有說完,餘缺的心神徹底一松,頓時昏死而去。
這一舉動讓黃歸山面色大驚。
其連忙將餘缺倒下來的身子扶住,並且將兵馬罐中的一縷神魂取出,打入餘缺的腦殼內。
緊接著,黃歸山又將餘缺全乎的檢查了一番,好在並未發覺異樣。
餘缺僅僅是一副氣血消耗不少,神思枯竭的模樣,無甚大礙。
但黃歸山還是不放心,又將耳朵貼在餘缺身旁,細細聽著,直到聽見了一陣小貓兒般的唏噓呼嚕聲,睡著正香。
他這才大鬆了一口氣。
法壇上,此人扶著餘缺,目光怔怔,慢慢揪起鬍鬚,面色歡喜又躊躇的嘀咕:「等等,這小子剛才叫我什麼來著……」
黃歸山稀罕的瞅了餘缺數眼,然後才輕咳一聲,矜持的自語:「是師父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