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黃軒神色黯然,許晚晴連忙歉疚地找補。
「對不起,可能我想當然了,因為我是慢熱的性子。」
「夢夢跟我不一樣,她熱情大方,敢愛敢恨。」
「愛情不應該用時間長短來衡量。」
……
一般來說,男生的愛,來得會比女生快一些。
李黃軒一個月內愛上林夕夢實屬正常,反之就有些突兀。
「你沒有說錯,我好像的確沒有那個本事,讓她短時間就愛上。」李黃軒頭又開始疼痛。
像有什麼被封印住的東西,在蠢蠢欲動。
天邊泛起魚肚白,晨風吹散了星星。
「晚晴,你再睡一會兒,讓我自己冷靜一下。」
李黃軒來到洗手間,看著手機屏幕上林夕夢的電話號碼。
嘗試了幾次,終究沒有撥通。
她應該還沒起床,還是先不打擾了。
回到病床上,李黃軒靜坐到天明,心中千頭萬緒,卻找不到一根線頭。
早上八點,一位身穿白大褂、戴著金絲眼鏡的醫生來查房。
許晚晴低聲對李黃軒道:「這是何醫生,昨天是他給你看的病。」
李黃軒打了聲招呼:「醫生好。」
何醫生和藹地說:「小伙子,我們對你做了腦部CT,沒有太大問題,你的腦袋以前是不是受過傷?」
李黃軒點了點頭:「是的,三年前我遇到一場車禍,被山上滾下來的石頭砸到了腦袋。」
「當時的情形,你能詳細描述一下嗎?」何醫生攤開紙筆,打算記錄一下。
李黃軒怔怔地望著他,大腦一片空白。
有幾個破碎的畫面迅速閃過,卻根本拼湊不出完整的場景。
三年前,他從昏迷中醒來,已經被父母從江城接回了老家的醫院,此後就是漫長而枯燥的休養。
對於車禍當天的事,父母、醫生、好友從來沒在他面前提起。
三年來,他自己也從來沒有主動去回憶這件事。
唯一一次跟人提起,就是上個月認識林夕夢那天,淋了雨回來。
「我忘記了。」李黃軒情緒莫名哀傷起來,眼淚順著臉頰流淌。
何醫生合上筆記本,摘下眼鏡,直勾勾地盯著李黃軒的雙眼。
「小伙子,你看著我的眼睛,好好回想一下,你那天去幹什麼?跟誰一起?」
李黃軒表情茫然,淚落不止。
大腦深處傳來劇烈的疼痛,讓他不敢再深思。
就像手指觸碰到針尖,會自動縮回來。
緊接著,何醫生又問了一些問題,像閒聊一樣,關於他三年前的學習生活。
李黃軒基本都能對答如流。
唯獨對那次山體滑坡,產生了記憶缺失。
「何醫生,他到底是怎麼回事?」許晚晴滿臉擔憂。
何醫生提起筆,在本子上寫下幾個字。
選擇性失憶症。
緊接著,他對這個病症作了簡單的解釋。
所謂選擇性失憶,在心理學上講是一種大腦的防禦機制。
假如人遭遇了強烈的刺激,比如極大的痛苦、悲傷、恐懼等情緒,這個刺激強大到超出了精神的承受範圍,那麼大腦潛意識就會主動忘記這件事。
一般來說,失去的記憶經過時間的侵蝕,會逐漸在腦海中恢復。
這些事件對心理影響越大,恢復的時間就會越緩慢。
「李黃軒,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或者人?」許晚晴語調傷感地問。
「我不知道,我記不起來……」李黃軒渾身顫抖。
缺失的記憶,已經在大腦深處涌動。
雖然他暫時還不知道那是什麼,但無比確定的是,一定是一段難以承受的巨大悲傷。
何醫生見他情緒激動,連忙安撫道:「想不起來就別去想,忘記了也不一定是壞事,你的大腦沒有物理傷病,再觀察一下就能出院。」
接著他又囑咐了許晚晴幾句,便去了下一個病房。
李黃軒雙手抱著頭,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嘶鳴。
一個真相,在慢慢向他靠攏,但他卻觸碰不到。
他拿出手機,撥通張川的電話。
「喂,老四,大清早的幹什麼?」張川輕快的嗓音傳來。
「你告訴我,三年前我坐大巴車,是去幹什麼?」李黃軒激動地問。
「不是,老四你怎麼了?怎麼突然問這個?」張川的聲音立刻變得慌亂。
「快回答我!」李黃軒歇斯底里地大吼。
「你……你說你們要去看流星雨。」張川快被嚇傻了,說話支支吾吾。
「我跟誰去的?」李黃軒立刻追問。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李黃軒的手不停顫抖,眼淚簌簌地墜落。
張川終於再度試探性地開口:「你記起她了嗎?」
一瞬間,李黃軒停止了顫抖,猶如一尊雕塑。
一動不動。
被封印的記憶,有一絲絲滲了出來。
鼻子好像嗅到了血腥味。
眼前一片血紅。
耳朵里,是山石滾落的聲音。
「老四,你不要問我,我不知道怎麼說。」
「你父母要是知道我跟你提那件事,還不來找我算帳?」
「你要是記起來了,就回去問他們吧!」
……
張川語無倫次地撂下一堆話,便逃避似的掛斷電話。
李黃軒猛然跳下床,穿上鞋子就往外跑。
「喂,李黃軒,你去哪裡?你等等我。」許晚晴在身後大喊。
「晚晴,你先回去,我今天必須要找到答案。」
李黃軒衝出醫院大門,攔下一輛計程車,告訴司機去火車站。
江城距離老家一百多公里,坐高鐵只需要一個小時。
李黃軒終於明白,這三年來,父母為什麼從不催自己交女朋友。
他們一直在苦苦隱瞞一場悲劇。
一個小時的車程,李黃軒心亂如麻,越接近真相,就越惶恐不安。
站在闊別三個月的家門口,他深吸一口氣,輸入密碼,拉開了大門。
今天是周末,李天雲和范玲都不上班,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一看到李黃軒回來,立即露出驚喜的表情。
「哎呀,兒子回來怎麼也不打電話?」范玲立即衝上來,給了李黃軒一個大大的擁抱。
李黃軒緊緊抱著媽媽,嚎啕大哭起來。
「兒子別哭,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李天雲連忙問。
「爸,媽,三年前出車禍那天,我跟誰在一起?」李黃軒的眼淚,濕透了范玲的衣襟。
夫妻倆同時色變,良久無言。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悲傷的情緒,在客廳里不斷瀰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