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父母離世後,她受了不少白眼,最知道人情冷暖,也知道這機會來之不易,人情債不是誰都願意施捨給你,那也要看你有沒有價值。
她怕有一天貴人出現,要的是她給不起的。
可是她又很需要這份工作,糾結讓她陷入了沉思。
高蕾見商潔一直低著頭吃東西,以為是自己做的方便麵把她香暈了,笑著問:「好吃吧?」
商潔恍惚了一會兒,笑著說:「好吃。」
心中存著事,商潔還是決定弄清楚。
「輔導員,能求你幫我件事情麼?」
高蕾頭也沒抬:「你說。」
「我想知道,我能留校是誰的決定?」
「你管他誰的決定,能留校才是關鍵。」
商潔漠然,臉上皆是糾結之後的若有所思。
高蕾的話不無道理。
兩個人很快就把飯吃完,商潔不便久留,和高蕾告了別。
*
剛到寢室門口,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商潔拿起電話,見是奶奶付冠英打過來的。
一看時間已經九點多,付冠英要早起賣煎餅,晚上睡覺一般很早,八點半會準時上床。
商潔的心中突然一咯噔,腦海中冒出不好的念頭。
「妞妞呀,你弟弟被人打了。」
氣血上涌,商潔只感覺腦袋是昏沉沉的,連腳步都有點虛浮。
「嚴重麼?」
「都是血,他身上都是血,現在在市二院。」
商潔轉頭就往學校的大門口跑。
從學校到二院有一條近路,能縮短一半的路程,她來不及打車,掃了一輛電瓶車就往二院奔。
付冠英正在手術室的門口守著,看見奔來的商潔,一下子就哭了。
「妞妞啊,怎麼辦啊?你弟弟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成了?」
商潔的心跟著揪了起來,不過現在,她只能先鎮定下來,安慰道:「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她不能自亂陣腳,把付冠英扶到一旁的椅子上,看見站在不遠處的一個中年男人。
他是商榆的班主任,名叫劉琪。
商潔過去,壓著脾氣禮貌地問:「劉老師,你能告訴我今天發生了什麼事麼?我弟弟明明好好的在學校上課,怎麼會進得醫院?」
「事發的時候孩子們都在寢室,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趕過去的時候,商榆已經受了傷。」
商潔非常不滿意劉琪的回答,手術室上面亮著時間,1小時27分鐘。
從事發到商榆被人送到醫院,至少已經過去了兩小時,就算一開始因為慌張顧慮不了這麼多。
在商榆進手術室的這段時間裡,身為班主任的劉琪卻還沒弄清楚事情的經過,就有點不負責任了。
「商榆傷到了哪裡?這一點,劉老師總能告訴我吧?」
劉琪指了指肚子。
「怎麼傷的?」
「刀傷,商榆的肚子上有一道口子。」
聽見是刀傷,商潔的聲音頓時提高了一點:「你們是寄宿制學校,這些管制刀具被允許帶到學校麼?」
劉琪眉目微擰,很不滿意商潔說話的態度:「學校那麼多學生,作為老師的肯定也有管不到的時候,出現這樣的事情,我們也不想,但是既然事情已經出現,我們一定想辦法解決。」
「你這是推卸責任?」
「沒有,」劉琪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我只是實事求是。」
商潔依然壓著火氣。
她一直膽小謹慎,但只要她遇到的事情哪怕涉及一點付冠英和商榆,她就變成了穿著盔甲的戰士,勇敢無比。
「傷我弟弟的人呢?從我和你說話到現在,你一直沒提到他,我想問問我弟弟受了傷,他現在在哪兒?難道不該為他做的事情負責麼?」
劉琪再次推了推臉上的眼鏡,這一次說話到底是軟了底氣:「那孩子明天要參加全國物理競賽,我讓他休息了。」
商潔壓著的火氣徹底爆發,可是還沒說話就被劉琪截斷。
他或許是看見了商潔臉上的怒氣,連忙又說:「你放心,等競賽結束,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現在才九點多,出了事,他不應該對我和我奶奶說一句對不起麼?能耽誤他多長時間?」
劉琪低了頭:「真的很抱歉,明天我一定把人帶來。」
「這裡是醫院,你們要吵出去吵,」一名護士從手術室內出來,隔著口罩,商潔都能感覺到她的憤怒。
劉琪先一步離開走到付冠英的旁邊:「商榆奶奶,我有事離開一下。」
付冠英原本就是個沒注意的,心軟人善,就算是受了欺負也只知道哭,她愣了一瞬,嚅囁著沒有表達出心中的想法,最後只能點頭。
商潔控制著上前拉人的衝動,暗暗地告訴自己:商榆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劉琪走後,商潔挨著付冠英坐了下來,不過她的身子依然不聽使喚的顫抖,她一直控制著,可是怎麼也壓不下心底的慌張。
「都怪我,我昨天去看仔仔的時候,他胳膊上就有傷,我問他原因,他也不說,我想著再過兩天就放月假了,晚兩天問也不遲,誰能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
聽見這句話,商潔更是心墜谷底。
劉琪並沒有回來,手術室門口只有一老一少兩個單薄的人影,她們身影頹喪,木然地看著一直亮著的手術室的燈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六個半小時,仿佛一個世紀那麼長。
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
一個醫生模樣的人從裡面出來,商潔連忙上前,急急地問:「商榆怎麼樣了?」
「手術還算成功,先觀察著吧。」
醫生仿佛是累極了,脊背一直微彎,說話的時候摘去口罩的手也和商潔一樣微微地顫抖著。
聽見成功兩個字,商潔不可抑制地蹲在了地上,大顆大顆的眼淚滾了下來,她不敢出聲,怕聲音驚到了剛做完手術的弟弟。
肩膀上搭了一隻手,輕輕地拍了拍。
這雙大掌溫暖而堅實,商潔的眼前是一雙因為眼淚而有點模糊的老北京布鞋,是剛剛那個醫生的,不過布鞋很快消失,只是肩膀上的溫暖,過了很久依然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