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皇帝蒙祺已經登基三十五年,他今年六十三歲,他的生辰這日舉國同慶。
三十五年裡大梁皇帝用十年休養生息,大力發展種植和養殖,使大梁從貧瘠的苦寒之地,變成了養殖業發達,牛羊和馬匹源源不斷出售到各國。
有了一定國力,他又用十五年的時間,攻打周邊四個鄰國,將他們的國土收入大梁版圖,但是從未對大齊有過絲毫侵犯。
最後這十年,他利用各國自有的資源優勢,與大梁和大齊互通有無,將蘇淺淺的藍翔學院推廣到各地,同時種植也也達到了空前的繁榮。
蒙祺達成了對自己和某個人的承諾,他要這山河無恙,百姓富足,不用再以血肉築起城牆。
大梁皇宮偏僻的一處小院裡,擺上的一桌菜沒動幾口,酒罈子已經擺了一排。
「江白頻,朕的生辰你不說帶賀禮也就罷了,這麼多藏了多年的酒都被你糟蹋了,你可有一點羞恥心?」
江白頻抬起頭,雖是五十多歲的人,一襲大紅袍子依舊鮮艷,那張臉還是妖魅惑人,眼角硃砂痣給他添了幾分稚氣。
「蒙祺,就咱們二人在,別朕朕的,你又不喝酒,每年攢一罈子有何用?現在想用酒慣暈她挾持,早就來不及了!」
江白頻搖搖晃晃,終於側身躺在榻上,一隻手支著頭眯著眼:「她走了三十多年了……」
「就咱們二人在,我才要你知道,我是朕,總要強過你一些!若是她有一日回來……」
蒙祺聲音越來越輕。
「你娶了青鸞做皇后,她和你分工明確打天下,雖然不能為你生兒育女,你子嗣頗豐也沒了厭惡女子的怪癖……還有什麼臉等她回來?」
「你怎知我沒了厭惡女子的怪癖?那些後宮嬪妃生下皇子後,有哪個再臨幸過?
青鸞不是女子,是同袍,她做皇后也有她的目的,我與她是同樣的人,所以我給她這個機會。」
蒙祺抬手指指門外的小院兒:「這院子同當年在西京時候一般無二,那時候她翻了你的牆,卻不曾翻過我的牆,所以我把我的院子,照著你的改了一遍。」
「恁地可笑!大梁皇帝竟這般沒正經,若是那些被你亡國的皇帝知道,該有多麼冤枉!」江白頻指著蒙祺大笑。
「確是可笑……」蒙祺也低聲笑起來,滿頭花白的頭髮由一根金簪束起,他一直記得蘇淺淺最喜歡金燦燦的東西。
「明日你就要退位了?」江白頻支著頭問。
「不錯,太子監國已有五年,青鸞今年已是古稀,這個位置也坐得膩了,明日退位我們便可週遊天下,去看看大梁的山河壯闊,去大齊看一看夢回之地。」
蒙祺一手搭在支起的膝蓋上,手上把玩著一個白瓷小瓶。
「這瓶子你留了幾十年,那藥早就失效了,留著何用?」江白頻嗤之以鼻。
「這藥是外傷的,我又無傷何需用藥?這瓶是治心疾的,我的心疾尚有此瓶可醫,你連個瓶兒都無,又哪來的臉笑我!」
蒙祺挑眉給了江白頻一個白眼。
簡青鸞走進小院時,看到的就是蒙祺翻的那個白眼,忍不住搖頭笑:「陛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的如此孩子氣?」
蒙祺見到簡青鸞,動作自然收斂一些:「皇后怎麼來了?這個江樓主實在討厭,竟然讓朕也忍不住想罵他。」
縱然是古稀之年,簡青鸞依舊身姿矯健,並不像七十老婦。
「你們二人是第一次在一處飲酒麼?哪一次不是吵鬧不休?」簡青鸞走過來在榻邊坐下。
「青鸞阿姊,莫要聽他告狀,我可是最守規矩的。」在簡青鸞面前,江白頻不敢放肆,坐起身端正身姿。
「大齊的使臣送來了這個,是三弟妹從前莊子裡種出來的,據說只剩了一株結著果,由一條長生不老的小黃犬守著,如今可是千金難求。」
簡青鸞拿過提著的竹籃,打開來是用冰囊鎮著的西紅柿,只有六個,個個鮮紅飽滿。
「李雲麒真是小氣,這西紅柿如今到處都能種植,還當做賀禮送過來。」
蒙祺說著伸手去拿西紅柿,江白頻也伸手,被他打開把籃子拉過去。
「你在大齊還沒吃夠?搶我的作甚?」蒙祺拿了一隻西紅柿,分開一半給皇后,兩人有滋有味吃起來。
「說起來我還不如那條小黃犬,它都能日夜守著那園子,旁人不得近身,皇帝果然是很小氣。」
江白頻想起蘇淺淺的心聲,還是意難平:「皇帝有什麼好,被她誇成什麼白月光,白月光冷冷清清的,哪裡好了?」
三人都看向院子裡,皎潔月光灑在院子裡,被樹葉抖成散碎的銀屑。
「這麼多年,為何毫無消息?那一處的湖水都被抽盡了,蘇家和姜家的人找遍了金蟾山。」
蒙祺吃了西紅柿,擦乾淨手,緩緩說道。
「我原該送她到牧川的,若是我在……就算不能改變什麼,好歹知道她的下落。」
「你是知曉她的下落了,這世上就又多了一個失蹤的人,朕連吵架的都找不見。」
蒙祺斜了一眼江白頻。
「所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阿娘和弟弟妹妹們一定安好,淺淺會護住他們的。」
簡青鸞輕聲說道。
三個人的目光都落在院子裡,仿佛會有一道身影突然跳出來:「在下蘇潛!」
……
一千八百多年後,華國出土了一處不知什麼朝代的陵墓,陵墓最底層挖掘之後,出現的景象讓世人震驚:
墓主人側頭躺在棺木里,頭對著的方向是一座半蹲的男子石雕,男子笑眯眯伸出手,手上托著一隻小瓶。
墓主人已經成了一具枯骨,陪葬品只有他手中緊緊攥著的瓷瓶,瓷瓶的樣子和石雕上的一模一樣。
這座陵墓規制像是帝王,卻並沒有合葬的皇后或嬪妃,孤零零埋在地下,沒有墓碑沒有墓葬群。
只是在石雕的小瓶那裡,考古學家發現了兩個篆書字:蘇潛。
蘇玉暖看到這篇新聞時,凝視著那個小瓷瓶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