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歲神色一僵,臉色瞬間白了。
盛以澤盯著那雙紅潤的眼,五指緊了緊。
他不敢看她,轉身,聲音僵硬又冷漠——
「別跟上來。」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桑歲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頭的痛跟針刺一樣,蔓延至全身。
原來。
他不僅討厭她,還討厭她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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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整天,盛以澤都沒有回來。
桑歲去醫藥窗口買了點燙傷藥,走到張雪英病房門口時,她吸了吸鼻子。
調整好呼吸後,她抬步走了進去。
盛國樺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兩手交叉,撐著垂下的腦袋,背影疲憊又悲傷。
雲漫站在病床對面,在觀察吊瓶里的藥水。
聽見腳步聲,她看了過來。
桑歲正想出聲,她豎指抵在唇邊,無聲做了一個「噓」。
盛國樺身形動了動,抬起頭,看見桑歲手裡拎著的藥,連忙起身。
「歲歲……」
「盛叔叔。」桑歲看他,示意雲漫的手臂。
盛國樺點點頭,輕聲道:「很抱歉,讓你和你媽媽受委屈了。」
桑歲抿唇,搖搖頭:「我們先出去上藥了。」
盛國樺頷首:「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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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走廊的休息椅上。
桑歲拿出藥抹在雲漫燙紅的手臂上,藥水冰涼,雲漫感覺很舒服。
見她一直垂著個腦袋不說話,雲漫抬起另只手摸了摸她腦袋,笑得一臉慈愛。
「別擔心,只是燙紅了而已。」
桑歲擦藥的動作一頓,抬起眼時,雲漫才發現她眼眶紅了。
「哎呦呦,怎麼哭了,別哭別哭,媽媽真的不疼。」雲漫撫上她臉頰,「你這孩子,怎麼那麼愛哭了呢。」
「我只是覺得……」桑歲拭去眼角眼淚,垂著腦袋繼續給她擦藥,「盛以澤太過分了,他為什麼那麼針對你,這件事也不是因為你造成的……」
雲漫摸她腦袋,聲音輕柔:「雖然不是媽媽造成的,但也有媽媽的間接關係。小澤跟他奶奶關係那麼好,老人突然出意外,他擔心,情急之下這麼對媽媽也情有可原。」
「不,媽媽。」桑歲抬眼,「我感覺他不僅僅是因為這件事針對你。」
雲漫一愣,回想病房裡盛以澤說的那些話。
桑歲也聽到了:「他提到當年琳姨出車禍時候的事,媽,當年琳姨出車禍,你在場嗎?」
撫摸她腦袋的手一僵,雲漫神色微凝,點點頭。
桑歲雙眼微睜:「那琳姨出事難道跟你……」
「跟媽媽無關。」雲漫盯著她眼,嘴唇蠕動,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什麼?」
雲漫別開眼,抬手握住她手,緊緊攥住:「歲歲,你只要記住,琳姨出事跟媽媽無關。我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琳姨、對不起盛家的事。」
桑歲察覺出母親有所隱瞞,但為什麼隱瞞、隱瞞了什麼事,雲漫隻字不提。
桑歲還想追問,但被雲漫出聲打斷:「歲歲,這件事你就不要問了,你只要記住,盛家對我們有恩,我們好好照顧好盛奶奶,對他們問心無愧,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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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漫那天的話,沒有消除桑歲太多的疑惑。
她回想起來,盛以澤突然對雲漫態度冷漠和惡劣起來,好像是在琳姨去世之後。
她猜想,是不是盛以澤誤會了他母親出車禍是因為她媽媽?
可雲漫那天的話,讓桑歲篤定,雲漫跟那場車禍無關。
既然無關,那盛以澤在掙扎、擰巴什麼?
自從盛以澤那天從醫院離開後,桑歲就再也沒見到他了。
張雪英在醫院有護工阿姨照顧,雲漫這邊只需要每天過去看看就行。
三天後。
張雪英醒來。
醫生給她做了全身檢查,恢復得還可以,但她老年痴呆症讓她即使醒來,也說不了話。
張雪英這個病已經越來越嚴重了,認不出人,說不了話,行動不便,甚至還會大小便失禁。
這次摔下來,雖然不致命,但也給她身體帶來了重創。
這天,雲漫提著剛熬好的湯和粥,跟桑歲一起去醫院。
她們來到醫院的時候,護工阿姨正在給張雪英擦拭身體。
看見她們,護工阿姨笑了聲:「你們來的真不巧,以澤少爺剛走。」
盛以澤?
桑歲上前:「他今天來過?」
護工阿姨笑說:「是啊,他每天都會過來,你不知道嗎?」
桑歲怔住。
阿姨念叨著:「你們還真別說,這孩子是真的孝順,不僅每天都過來陪陪老人,還給老人擦拭身體,收拾老人大小便,一點都不嫌髒和臭。老人這麼大年紀,還有個這麼孝順的孫子,是她的福氣啊。」
雲漫在旁邊也笑著:「是啊,小澤這孩子是真的很孝順。」
桑歲心情頓時沉悶了起來。
算起來,她已經有三四天沒見過他了。
原來並不是他不來醫院,而是故意躲著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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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以澤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十點多了。
車子開進地下車庫,他拿著車鑰匙出來,忍不住揉了揉泛酸的肩膀。
「少爺,您晚飯吃了嗎?」
傭人上前詢問。
「吃了。」
「需要給您做夜宵嗎?」
「不用,你去休息吧。」
盛以澤剛走進別墅一樓,腳步突然一頓。
他目光落在客廳沙發上。
那裡靠著一個人。
是桑歲。
她睡著了。
傭人見她睡著,小聲說:「桑歲小姐在這兒等您很久了,我也不知道您什麼時候回來,就勸她先回去睡覺,但她不肯,說有話想對您說,就在這兒等您回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好的。」
傭人轉身離開。
盛以澤目視腦袋靠在沙發沿的女孩,抬步輕聲走了過去。
桑歲身體蜷縮坐在沙發上,許是等困了,側著身,腦袋側靠在沙發靠背上睡著了。
盛以澤目光泛柔,在她身旁輕輕坐下。
身體往後靠,沙發也因他的動作微微下陷。
一坐下,女孩身上沐浴露的馨香闖進鼻尖,許是剛洗完澡,干透的長髮黝黑髮亮,隨著她靠著的動作,半邊傾瀉下來,掩住她半邊臉頰。
女孩長睫鋪下,呼吸淺淺,陷入夢鄉中。
盛以澤靜靜地凝視著她小臉,四周很安靜,安靜到她淺淺的呼吸都能聽見。
心臟里的空洞在這瞬間被填滿,盛以澤手指動了動。
抑制多日的思念終在這一刻迸發出來,他抬手,輕輕撫上她腦袋。
指腹輕輕地摩挲那柔順的頭髮,那一刻的溫馨和柔軟,他希望永遠停駐。
他知道她想對他說什麼。
但他現在很亂,暫時不想面對那些。
盛以澤視線從她秀氣的眉眼、挺翹的鼻樑,再到柔軟的粉唇,開始變得貪婪。
室外北風呼嘯,室內靜謐溫暖。
盛以澤撫著她頭髮,想起那天對她說的話。
那樣重,肯定傷到她了。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