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悄然而逝。
直到貨郎媳婦和張寡婦開始拜村里那個不足一米高的土地廟,宋圓圓才知道,府試要開始了。
府試過了,獲得童生身份,才有資格參加三年後的院試。
余吉利對他們考學還要求神拜佛的行為,一向是不屑一顧。
不料,今日他也悄悄地跑來給土地爺上香。
宋圓圓摘野果回來,恰好遇上了,見他還念念有詞,一時玩心大起。
她悄悄上前拍了余吉利的左肩,往右邊一躲。
「哎喲,嚇我一跳!」余吉利捂著心口。
「余先生,你不是說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嗎,這是幹嘛呢?」
余吉利跟她從來不裝,他拍了拍手上的香灰,「話是這樣說沒錯,不過你那兩個徒弟都有母親為他們操心,我這不想著,童路父母不在了,別人有的,我也幫他帶上一份。」
宋圓圓聞言豎起大拇指。
「有個事,沒碰到你,我也想去找你的。」余吉利又道。
「什麼事?」
「裴家不是被抄了嘛,他們的產業都被轉賣了出去,別的都還好。
就是那糧行的營生,最近傳得沸沸揚揚,說是有他國間諜惡意收購,企圖侵占我大晉糧倉。
之前收購糧行的人現在都不敢碰了,深怕給家裡遭來禍患,恨不得貼錢轉賣,但是沒人敢接。」
余吉利說著,覷了宋圓圓一眼,「我想著,你現在鋪子作坊都不少,一隻羊也是趕,一群羊也是趕,與其便宜了外人,不如你把糧行給收了?」
「你可真是看得起我!」
茂名縣糧商的傳言,王小立前幾日就給她遞了消息,不過,她沒往心裡去。
雖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但她自己都是靠抱大腿走到如今的,哪有能耐去大包大攬。
關鍵是,她就是撿了些前世的便宜,做的都是吃食的營生,開糧行?她也不會啊!
余吉利抬手示意宋圓圓邊走邊說,「傳言雖說不可盡信,定也不是空穴來風,若他國間諜真截斷江南西路糧食,大晉危矣!
我本不該慷你之慨,對你提要求。
只是,我前半生渾渾噩噩,手上既無存銀,亦無人脈。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手上若寬裕,買上個把兩個糧鋪也無不可,這怎麼說都是旱澇保收的鋪子。」
一番話,說得宋圓圓意動了起來。
茂名縣就在青陽縣隔壁,甚至離趙家溝更近。
她大仇還沒開始報,要做的事還多著呢,這世道可不能亂,她想活得儘量輕鬆些。
「買鋪子也不是不行,可我手裡沒人啊,村里也沒人能做得了糧行掌柜。」
見宋圓圓鬆了口,余吉利很是開心,「你沒人,童路有啊,童家有好幾個信得過的舊人。
這些年一直被裴家打壓,只能做些管庫房的活計,能耐卻是不差的。
只要你願意買糧行,這些人,我來聯繫。」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不過五日,茂名縣最大的糧行就被宋圓圓收入囊中。
加上過契,新鋪翻修,前前後後花了近八千兩。
茂名縣傳言散開的同一時刻,虔州大營的趙鳴也收到了消息,他第一時間帶著親衛趕到茂名縣。
察覺到是牧風的手筆,倒是沒覺得意外。
即使有孫啟暗中跟進,只可惜,還是百密一疏。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幕後的人已經跑的跑,死的死,線索也斷了。
既然來了茂名縣,少不得要到青陽縣見鄭遠安一面,順便打打秋風。
誰敢信?
他堂堂虔州大營統帥,手下兵馬的糧餉還得靠他去化緣,搞得像他養的私兵一樣!
確定建虔州大營,聖上和六部大臣好一番拉扯。
兵部覺得沒必要,江南西路被九大軍區包圍,又在大晉腹部,重新招兵建營就是多此一舉。
戶部倒是不反對,但是國庫沒銀子拿出來,精神上可以全力支持。
聖上火了,直接拍板,從私庫拿銀子建虔州大營。
趙鳴當初多佩服聖上的魄力,如今就有多後悔接了這個爛攤子。
說好的從私庫拿銀子,結果只拿半年!
這幾個月,營里都是靠著他帶隊去剿匪,搶山匪過活的。
周遭幾個縣匪患都繳完了,可謂一片清明,他們繳來的財務但是還可以維持半年。
但是半年後呢?
趙鳴到青陽縣衙的時候,鄭遠安正在書房,他本就是個渾人,一路不等通傳,就直接進了書房。
見到他來,鄭遠安也不搭理,趙鳴可不會跟他見外,直接抽了他正在寫的摺子就看了起來。
「呵,你倒是真大方,還真把這功勞都給那小丫頭了!」
「拿過來!軍政分開,你知不知道避嫌!」
趙鳴轉身把摺子往鄭遠安手裡一丟,直接垮坐在左手邊的椅子上。
「喂,那掛麵再幫我定三萬斤,帳期延遲半年。」
鄭遠安聽得直皺眉,「你要定掛麵直接去作坊定,這裡是縣衙,而且哪有帳期一延再延的。知道的,勉強認你領的是朝廷軍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哪裡來的土匪。」
「就說你幫不幫吧?」
鄭遠安放好奏摺,走了出來,「我那縣尉的位置,你坑了也就坑了,我不與你計較。你跟我說實話,聖上讓你建虔州大營到底意欲何為?」
「什麼叫我坑了,難道孫啟的能耐還配不上你這下等縣一個小小的縣尉之職?」
「你別跟我轉移話題。咱們打小也是跟聖上一起陪讀的情分,你我既然在此相遇,聖上對我,也定有安排是不是?」
趙鳴站起來拍拍鄭遠安的肩膀,「嗐,你這話說的,你可是燕相門生,我就是聖上一跟班,別忘了我掛麵啊,還有帳期記得延延。」
鄭遠安都來不及阻攔,趙鳴就三兩步走了出去。
日頭打在屋檐上,映出窗邊的竹影,鄭遠安皺著眉,心裡千頭萬緒。
「齊師爺。」
「在。」
「去掛麵作坊那邊,虔州大營再定三萬斤面,帳期再延半年,不能延就從我之前的紅利里扣。」
再說趙鳴,出了縣衙親衛就迎了上來。
「將軍,屬下剛打聽過了,孫啟那廝在新開的美食街那邊巡查呢,聽說那邊好吃的可多了,咱們去敲他一筆。」
「走!」
美食街的生意還是一如既往地穩定,只是不如開業時那般火爆。
開業時,因為有舞獅舞龍,還有免費的戲看,周邊鄉里純看熱鬧不消費的人也很多。
現在還逛美食街的,都是它的既定客戶。
趙鳴帶著親衛,買了一桌子的肉菜滷味,吃得滿嘴流油。
吃完了飯,趙鳴邊走邊剔牙。
孫啟剛剛已經聽他們說了營里的艱難,他舔了舔上頜,斟酌著道,「將軍,我覺得,你可以去問問宋姑娘有沒有法子解決營里的困境。」
趙鳴剔牙的動作一停,雙眼上下掃視著孫啟,看得孫啟都忍不住緊張得吞口水了,才問,「你美食街分紅拿了多少?」
「六,六百七十兩……」
趙鳴把牙籤一叼,站起來,遞給親衛一個眼神,兩人一個在前,一個在後,把孫啟搜了個遍。
趙鳴揣好銀票,告辭上馬,一氣呵成。
「老孫,你行啊,這縣尉當的,比營里快活多了,下個月再來找你啊!」親衛拍拍孫啟,也上馬追隨趙鳴而去。
孫啟摩挲著手裡僅剩的三文錢,看著遠去的趙啟二人,給了自己一巴掌,「叫你多嘴!」
孫啟剛轉身,後面又有馬聲傳來。
「吁!」是趙鳴,「姓宋的那丫頭家在哪個村?」
「趙家溝村,沿著縣道往北,右邊第二個路口直走到底。」
「謝了,老孫,下個月再來看你啊!」
馬頭調轉飛快,孫啟沒來得及閉上的嘴巴,嗆了一嘴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