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夏天,張秀花就不再賣豆腐,改賣粉絲。
她是記分員,每天上工前和上工後點卯,就可以找個陰涼地歇息補覺。
粉絲比豆腐要省點事。因為村民們都是把紅薯洗乾淨,挖過蟲眼送過來。她只需要打成渣滓,再過濾,再經過一夜的沉澱,再澱粉晾曬就成了紅薯粉。最後再統一製成紅薯粉絲。
這時候沒有食品添加劑,粉絲的保質期最多半年。
制好後,周盼娣和李小英就到供銷社推銷,這東西比豆腐耐放,而且價格不貴,各個供銷社都搶著要。
鄉下的銷售就交給李建信,可以自己把紅薯拿著渣滓,也可以直接用紅薯換紅薯粉。用紅薯換紅薯粉的價格要貴一點,畢竟這裡面多了好幾道工序。
農村人比較節省,一般都是打成渣滓自己回家淘洗晾曬,然後再用漏勺製成粉絲。
供銷社和農村都有了,黑市自然也不能缺。這塊的銷售就交由周博達。
粉絲不像豆腐,不需要天天擺攤,每隔幾日去一次就行,可以節省入場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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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註定是不平之年。
九月偉人去世,舉國哀痛。之後就是迷茫。
周盼娣和李小英早在開春就搬回知青點。開春之後又來了一批新知青,幾十號人擠在一起,聽到噩耗,或坐或站在院子裡,久久沒有回答。
他們在思考出路,可是前面卻是迷霧籠罩,他們看不清方向。
沒有方向,但是日子還是要過。
張秀花上工時,就發現周盼娣有心事,她也沒辦法告訴她,明年就能恢復高考,只能勸她好好過,反正不會比現在更差。
說完也不管她有沒有聽到,迎上前面的安柔。她的肚子實在大得嚇人。從遠處看就像一個大肉球。
「哎呀,你這都八個月了吧?是不是該去醫院了?」張秀花沒生過雙胞胎,但是她聽人提起過雙胞胎一般都是早產。
安柔點頭,「再過一周就去醫院剖腹產。醫生說雙胞胎順產很危險,還是剖腹產比較好。」
她走一會就累得不行,腳也有點腫。
張秀花想起她上輩子生孩子時的事情了,生那兩個孩子時,她差點難產死了。所以她重生後,不想再遭罪。
「那你坐下來歇一歇吧。」張秀花扶著她坐下來。
正歇著呢,放學的孩子們從隔壁村放學歸家,他們像撒歡的小雞蹦蹦跳跳,唱著歡快的歌,臉上全是無憂無慮的笑容。
瑤瑤牽著寶林的手,嘰嘰喳喳說著上學的事情。
今年九月瑤瑤正式上小學。這時候村里沒有幼兒園,瑤瑤直接就是一年級。
能跟哥哥姐姐一起上學,而且進入一年級就意味著自己是小學生,可以像哥哥姐姐一樣有記分本。她也有資格到國營飯店吃飯。瑤瑤比平時積極。
開學第一天,她就起了個大早,把有才都給吵醒了,大發一通脾氣後,還是認命起來做飯。
「張姨!我今天又得了老師表揚!老師誇我上課認真,還讓全班同學都學我。」瑤瑤臉上露出害羞的笑容,但雙眼卻是求表揚的期盼。
張秀花很給面子,當即翹了個大拇指,「真厲害!」
瑤瑤彎起嘴角,與哥哥姐姐一起回家了。
香香原本跟瑤瑤和寶林一起走,可是看到有才拉著二狗回了自己家,她偷偷跟寶林說,「你以後離二狗遠點。」
寶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為什麼?」
「他喜歡偷東西。」香香小聲說。
寶林還是頭一次聽說,「他偷過你東西啊?」
香香心想:這輩子確實沒偷過,但是上輩子他偷遍全村,被人贓並獲好幾次,這事十里八鄉的人都知道。她搖頭,「他沒偷過我東西,但是他偷他媽的錢。昨晚被他媽打了。我們家和他家很近,我都聽到了。你們家離得遠,所以不知道。」
寶林恍然大悟,她偷偷看了眼二狗,對方低頭,一聲不吭埋頭走路。有才跟他說話,他偶爾回答幾句,其他時候都是沉默地應著。
下工後,張秀花回了家,有財幾個正在廚房做飯,瑤瑤和繼林在門口玩,家裡還多了一個小孩子。
村里小孩特別多,張秀花有些根本對不上號。
直到吃飯時,這孩子也沒有離開,張秀花納了悶
寶林將張秀花偷偷拽到一邊,把香香的話一五一十全說了。
張秀花眉頭皺緊。
有才笑嘻嘻解釋,「張姨,這是二狗,我的好兄弟。」
「你好兄弟真多。」張秀花失笑,前有國祥,後有二狗。他是村裡的孩子王吧?
有才撓頭傻樂,「他媽也是後媽,但是跟你一比差遠了。」
張秀花也沒當一回事,後媽難當。有些父母對親生孩子都沒耐心,就更不用說前頭生的孩子。
二狗稀奇地看著兩人的對話,這樣輕鬆的交流,他從來和後媽從來沒有過。
「張姨,二狗被他後媽打了,她冤枉二狗偷錢。」有才憤怒地抓了抓頭髮。
張秀花蹲下身看著二狗,「二狗,你有沒有偷錢?」
二狗搖頭,「沒有!但是我爸非要我承認偷錢,還要我給她道歉。我不肯道歉,他就踹我。」
有才急得團團轉,「張姨,你幫二狗證明吧?他真的沒偷錢。你說的話五叔應該能信。」
張秀花哭笑不得,別說她只是普通村民,就是大隊幹部,也不能隨便摻和別人家的家務事。
就在這時,二狗爸爸在外面喊他吃飯。
二狗不情不願應了一聲,很快二狗父親出現在門口。
有才壯著膽子跑過去為二狗撐腰,「五叔,二狗沒有偷錢。你一定要相信他!」
二狗父親敷衍地應了一聲,「好!我知道了。」
他拍了下兒子的後腦勺,將人往家帶。
有才喜滋滋跑回來,「張姨,二狗不會被打了。」
張秀花不忍心告訴孩子真相,想了想,她去找了李建黨。聽說李建黨和二狗父親關係不錯,由他出面對二狗父親應該能讓對方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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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裡,張秀花睡得正熟,外面的門被拍得啪啪響,似乎有人在外面喊。張秀花迷迷糊糊醒了,打開燈,側耳傾聽,忙下了床,看到院外站著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