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散盡，怪物龐大的身軀靜靜地躺在地面上，慌亂的地鼠們全部展開了嗅囊，但在聞到切實的、宿主死亡的氣息之後，又徹底喪失了反抗的意志一鬨而散，鑽入了茂密的樹林中。
陳劍端著191，嘴裡吐出一口沾染了硝煙的唾沫，下意識地揉了揉有些發脹的耳朵。
這兩發火箭彈的威力確實在他的預料之上，以至於他都沒反應過來，那頭機械神教好幾年、甚至十幾年都沒能幹掉的怪物，居然就這麼死了？
所以他們之前都是在幹什麼？
他們當然也是能挖到這類武器的，總不至於說，他們就是拿著火箭筒站在兩公里之外隨意亂轟吧？
.......還真有可能。
畢竟以他們的戰術水平，這已經是他們能做出的最有效的選擇了......
看著從高架橋下重新爬上來的曾義，陳劍點了點頭，開口道：
「辛苦了。」
曾義咧嘴一笑，回答道：
「還好。」
「我知道你們能行的。」
「確實，如果真的不行，我們早就走了。」
陳劍一點也沒有謙虛，他知道這種時候去謙虛是沒有意義的。
恰恰相反，只有在這些聖血者心中不斷強化關於自己小隊「無所不能」的印象，以後合作起來，才會更加輕鬆。
----不過，說到合作，自己跟某些人的合作，應該算是徹底破裂了。
陳劍轉過頭，徐獵也已經回到了高架橋上，正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等待。
對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點什麼，可最終還是把話收了回去。
陳劍也沒有給他留一絲餘地，而是直接開口道：
「你可以回去了。」
「接下來的行動，你不需要再參與。」
「之前說好的那份屬於你的收益，我會按照約定好的比例給你。」
「但現在，我們的合作結束了。」
「......為什麼？」
徐獵皺眉問道：
「我只是做出了我認為正確的選擇，難道這也有錯嗎？」
「在那種情況下，我們能活下來的概率連百分之一都不到！」
「你是在拿所有人的命冒險，而我只是想讓大家活下去----」
「我不聽理由，也不聽解釋。」
陳劍打斷了徐獵，鄭重說道：
「一個隊伍只能有一個決策者。」
「你可以有退縮的想法，但不能有退縮的行動。」
「現在走吧，我們不必徹底撕破臉。」
「對了，別在暗處跟著我們，你知道的，我們看得到。」
「.......好。」
徐獵最終點頭，隨後對其他聖血者說道：
「走吧，他們已經不歡迎我們了。」
說罷，他轉身離開。
他不知道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明明在來之前，兩支小隊還是合作密切的隊友。
可僅僅是經歷了一場廝殺之後，就落了個分道揚鑣的結局。
是自己做錯了嗎？
徐獵並不覺得自己有錯，畢竟他有自己的立場，他不可能無條件地信任這些神選者，也不可能不計代價地站在他們那一邊。
我屬於聖血大殿，不屬於你們......
徐獵回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怪物，視線一掃，卻發現自己的隊員沒有跟上來。
不僅沒跟上來，李石甚至已經走到了陳劍面前，滿臉期待地問道：
「我還可以留下來嗎？」
「可以。」
陳劍毫不猶豫地點頭。
自己對面這個聖血者在作戰中表現得最為堅定，雖然他其實真沒發揮出多大的作用，但就憑他站在自己身前直面龐大的、壓倒性的怪物的勇氣這一點，他就可以留下。
「那我就跟你走！我們是去取盾牌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後面的路還很危險，你確定要跟上？」
「我確定！」
李石再次回答，而這時候，謝柳和曾義也走了過來。
「我們也去。」
「想清楚，如果跟我們走，你們跟聖血大殿的關係必然會出現裂紋。」
陳劍再次警告，謝柳沉默不語，而曾義則是聳了聳肩回答道：
「我們沒做什麼錯事。」
「......確實。那就走吧。」
說罷，幾人迅速收拾好裝備，準備離開臨時構建的橋頭堡。
沈越走在最後面，謹慎地觀察著遠處徐獵的動向。
直到確定對方朝相反方向離開，沿來路向漢水城的方向返回後，他才終於趕上隊伍，在智能目鏡上打出了一行字。
「聖血者分裂太早，不一定可信。」
陳劍不動聲色，打字回答道：
「我知道，這是下一輪的測試。」
「收到。」
「1。」
「1。」
其他隊員依次回答，原本8人的小隊變成7人，順著高架橋出口走向了下方怪物的屍體。
直到真正站在這頭怪物面前，陳劍才算是體會到了那種摧毀一切的壓迫感。
怪物的前爪甚至比他的身高還要長，邊緣銳利如同被打磨過一般。
屍體附近全是被它壓倒的樹木和建築，鮮血如同洪水一般將地面染得粘稠又腥臭，一腳踩上去，簡直就像是陷入了沼澤里一般。
「拍照，掃一下。」
陳劍簡短下令，何朔立刻繞著怪物走了一圈，同時控制無人機給怪物做全身的3D建模掃描。
趁著他工作的時間，陳劍走上前去，掰下了怪物背甲上的一小塊破碎甲殼，放在手裡仔細觀察片刻後說道：
「這東西跟貝類、螃蟹的甲殼很相似，應該含有大量幾丁質。」
「但問題是，這東西明顯是淡水生物......難不成它是某種昆蟲？」
聽到他的話，雷傑搖頭道：
「肯定不可能是昆蟲.....這玩意兒明顯是哺乳動物，你看，還有扔子呢。」
「......你他媽能不能別那麼粗俗？？你是個大學生啊，大哥！」
陳劍無語地給了雷傑一個大逼兜子，還好他沒開外骨骼電源，否則這一巴掌下去，腦袋都給雷傑拍碎了。
雷傑一臉委屈地退到了一邊，隨後開口道：
「我只是實事求是，這是科研精神，科研精神懂嗎！」
「.......滾犢子！」
陳劍懶得再理他，蹲下身子，仔細觀察怪物被破甲彈擊穿的頭部。
從傷口看去，金屬射流造成的傷害極大，直徑超過3米的頭部上形成了兩個巨大的空腔，裡面早已經是焦糊一片。
很顯然，在能打穿重型裝甲的破甲彈面前，碳基盔甲還是太不夠看了......
你外皮再後，內部也不過就是些普普通通的肌肉組織。
論抗打擊能力，恐怕還沒有川沙城那頭能自行收縮肌肉止血的母體強。
此時，何朔的建模工作已經完成，陳劍站起身，對三名聖血者說道：
「你們需要再看看、或者帶走什麼憑證嗎？」
「如果不需要，我們現在準備撤離，往下一個目標點位走。」
「沒有了。」
「不用了。」
聖血者們依次回答，陳劍一揮手，示意隊伍繼續前進。
他們漸漸遠離了怪物的屍體，陳劍小隊的四人沒有回看一眼。
反倒是聖血者小隊的三人，不知道往回看了多少次。
他們還是想不明白。
這頭在漢水遺蹟里肆虐了二十多年的怪物，居然就這麼死了？
就在短短十分鐘之前，它還是這片區域的霸主。
可十分鐘後，它被扔在那裡，就像一坨爛肉一樣，靜靜地等待著腐爛降臨。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像是絲毫不在意似的，徑直離開了。
所以對這些神選者來說，「怪物」這種東西，到底是什麼？
這種在聖血大殿、在機械神教看來代表了力量、殺戮、恐懼、絕望的至高無上的生命體，在某些異端眼裡甚至具備了某種意義上的「神性」的生命體.......
在神選者們眼裡，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可以被摧毀」的目標吧？
謝柳、曾義和李石三人沉默不語。
他們沒有交流，腦子裡卻同時冒出了一個想法。
或許，自己在這近二十年的成長中所建立的世界觀是錯的。
人與怪物的紛爭和戰鬥，不是反抗「邪神」的戰鬥。
怪物不是邪神，有人去殺它，它就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