蓨縣的監牢內。
「你,鮑高義,快出來!」
「潘彥平,你出來!」
一個獄吏拿著竹簡,不斷看著,來到一個個牢房前,喊道一個個名字。
而隨著獄吏的話,牢房內的囚徒滿是騷動,不明白髮生何事,特別是看著其他獄吏,從牢房裡拉出一個個人,隨後用鐵鏈一個鎖著一個。
「大人饒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大人饒命啊!」
起初還以為是要被拉出去砍頭,不乏囚徒跪下來,一邊哭,一邊哀求著。
「放心吧,你們走運了,說不定不僅你們不用死,可以回家,你們這些人中,家人被牽連的,也可以免罪,離開牢房!」
獄吏不耐煩的說了一句,隨後便懶得理會,繼續按照主簿的要求,把符合條件的犯人等會全部帶去城外。
「什麼?可以把人放出去??」
「真的?大人,為何沒有我們啊,大人!!」
聽到可以活,甚至可以恢復自由,頓時一個個牢房裡,所有囚徒都趴在木欄上,看著獄吏,不斷哀求著。
很快。
蓨縣的街道上,很多百姓便看到,密密麻麻的囚徒,在隋朝衙吏的看守下,帶著鐵鏈,朝著城外走去。
看到這一幕的百姓,紛紛面露不解,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不過也有一些反應快的百姓,很快就想到清河縣的事情。
「莫不是想要讓這些人去清河縣?」
「什麼?讓囚徒去清河縣,就不怕這些人領陣倒戈?」
看著數不清的囚徒往城外走,蓨縣的百姓全都大驚失色。
不過也有例外,一些婦孺老弱,看到囚徒中,自己的家人,一個個全都哭泣著上前,一邊說話,一邊跟著走。
十二月的蓨縣,天寒地凍。
而在蓨縣城外的平原上,周浩跟在伏子厚身旁,看著伏子厚在挑選人,這一次沒有說話。
用囚徒補充兵源,這樣的事情還是好幾十年前,存於記載之中,眼下,真的親眼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周浩也是有些緊張。
畢竟囚徒有太多不確定,一但發生潰逃,甚至是譁變,反過來與張金稱一起攻打清河縣,那麼後果不堪設想,這也是為何隋朝,從未有過用囚徒補充兵源的事情。
但眼下,想到清河縣的情況下,甚至都不一定能堅守過明天,周浩還是決定孤注一擲。
既然這少年提出來,而且少年還有崔氏兄妹的信物,那他便相信這少年一次。
反正已經沒有其他方法。
而且不知為何,當看到少年挑選出來的囚徒,周浩莫名的有些心安。
伏子厚挑選的囚徒,都是有牽掛的人,讓這些人去,最多就是兵敗,還不會鬧出什麼大亂。
「恩公!恩公!!」
突然看著囚犯時,身後傳來喊聲,周浩轉身看去,隨後就看身後那些敗兵之中,有四名身穿衣甲的士卒,在人群中對視一眼,隨後便上前,來到伏子厚面前。
「多謝恩公昔日之言!若非有恩公提醒,曹永恐怕已經沒有性命回來!」
曹永來到伏子厚面前,一臉感激的對伏子厚行禮,隨後轉身告訴熊瑞祥、孔炎、杜朗三人,這便是之前提醒他的恩人。
熊瑞祥、孔炎、杜朗三人跟在曹永身旁,聽到曹永的話,一臉好奇的看向伏子厚,之前聽說曹永說自己的恩人很年輕,但親眼見到,還是被嚇一跳。
此刻,熊瑞祥三人都很好奇,昔日伏子厚是怎麼看出,他們一行必敗,還叮囑曹永若是要去,就與他們三人在一起。
「恩公不敢當!諸位壯士能活著回來,可還有膽敢隨我去清河,再與反賊大軍交戰一次?」
伏子厚看到曹永活著,也有些意外,隨後笑著看向眼前四人問道。
「曹永!願隨恩公前往!」
曹永沒有絲毫猶豫的點頭,抬手說道。
曹永需要錢,反正都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與其跟著其他人,還不如跟著救過自己一命的恩公。
在曹永身後,熊瑞祥、孔炎、杜朗三人回想起此前的戰敗,差點死在清河,心有餘悸,但看著曹永,想到曹永的話,都隱約感覺伏子厚不是一般人。
最後三人對視一眼,幾息後,也都看向伏子厚,對著伏子厚抬手行禮。
「我等也願意!」
三人對著伏子厚說道。
周浩站在一旁,滿是疑惑的看向這一幕,等了一會,看到伏子厚囑咐清楚,繼續去挑選囚犯。
周浩便忍不住帶著好奇,上前詢問曹永之前發生何事。
很快。
當周浩從曹永口中,聽到此前在城內發生的事情,頓時一臉驚奇。
「你是說……子厚知道會敗,並且還囑咐你跟著他們三人?」
周浩一臉錯愕,這一刻的他,終於隱約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回主簿,若非那恩公提醒,恐怕曹永已經沒命活著回來!」
曹永對著周浩稟報導,語氣儘是慶幸。
熊瑞祥、孔炎、杜朗三人也點點頭,回想那日的險境,幾乎九死一生,其實算起來,方才那年輕的大人,不僅僅是救了曹永,也是變相救下他們三人。
那日若沒有曹永的勇猛,他們三人也不可能完好無損的活著回來。
「這……」
周浩看著曹永,想起曹永的話,呼吸突然有些急促,看著面前這四人,又看向前面選人的伏子厚
或許……真的有機會,能為清河解圍!
這一刻,看著前方那少年的背影,周浩心頭間,隱隱燃起一抹希望。
夜色逐漸來臨。
因為災荒缺糧之年,蓨縣的囚徒數量,遠遠超出伏子厚的預計。
伏子厚並沒有把所有囚徒都選上,而是在囚徒中,僅僅選出六百多人,這些人要麼有妻兒也被牽連,失去自由身,要麼就是有妻兒在家中。
起初一共是有八百多人,但伏子厚說出清河縣的情況後,說出自己的許諾,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次次的大聲詢問所有人,是否願意用死戰,用勝利換取由身,換取錢財時,每一次囚徒開口回答,伏子厚都會帶著衙吏、獄吏,把語氣有絲毫遲疑的囚徒帶出來。
那些囚徒很多並非貪生怕死,而是在一聲聲詢問中,有一瞬間思考,或者是瞬間的分心,全都被帶出來。
看著那些跪下哀求,不斷掙扎的囚徒,從希望變成絕望,其餘數百個囚徒,在接下來的一遍遍詢問聲中,語氣全都滿是堅定、凌厲,逐漸形成本能。
誰都害怕失去希望,再回到那惡臭的牢房裡。
隨後。
在周浩的陪同中,伏子厚又從戰敗逃回來的男丁中,選了三百多人,一共近千人。
原本周浩、熊瑞祥、孔炎、杜朗等人,都以為曹永會被伏子厚帶在身邊,然而當聽著伏子厚的話,所有人,就連周浩,都為之一顫。
因為伏子厚讓曹永挑選那些家眷都被關在牢里的囚徒,等到達清河縣後,帶著那些囚徒,作為大軍的督戰士卒,誰敢沖慢一點,誰敢猶豫不前,直接斬殺。
好狠!
這是周浩腦海里唯一的念頭。
隨著夜幕很快就要降臨。
伏子厚看著衙吏已經把所需要的衣甲全部備好,也慶幸隋朝當真是武德充沛,連蓨縣都有那麼多軍備,怪不得日後太原那裡,能輕易的拿出四十萬衣甲。
在周浩的吩咐下,伏子厚拿著地圖,從地圖上,找到蓨縣與清河縣的位置。
「周主簿,等子厚帶人連夜離開,尚需周主簿找到兩個心腹,這兩個人要帶領剩下的所有人馬,兵分兩路,一路由漳南、武城,前往清河縣,另一路由小部分兵馬,偷偷從棗強縣,繞過高雞泊,隨後抵達清河北邊!」
伏子厚看著地圖上的位置後,上前指著地圖,對著周浩說道。
「兵分兩路?為何?」
周浩聽到伏子厚的話,隨後皺眉起來,有些疑惑的看向伏子厚。
從少年要用囚徒,再到碰到曹永幾人,周浩就已經收起對少年的輕視之心,甚至在如今絕望的情況下,已經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伏子厚身上。
「不瞞周主簿,子厚不信高雞泊的人,更不相信武城的人!」
伏子厚在周浩的注視下,目光看著地圖上,蓨縣通往清河的兩條官道,一條是蓨縣往西走,抵達棗強,需要繼續往西繞過高雞泊,之後南下方才能到清河縣,另一條則是往西南直接往清河方向走,不過途中需要經過漳南、武城這兩個地方。
「周主簿就沒想過,為何蓨縣每一次派兵馳援清河縣,都會無功而返,不是交戰不利,就是被張金稱埋伏……」
伏子厚輕聲問道。
周浩聽到伏子厚的話,神情滿是凝重。
伏子厚懷疑高雞泊,這個周浩能理解,畢竟高雞泊內的反賊勢力,都是高士達的人,就連竇公麾下的人馬,都怨恨、害怕那清河郡丞楊善會,恨不得楊善會死,他能理解。
但武城,可都是隋朝官吏,此番圍救清河縣,武城那是出錢出力。
「那子厚……?」
周浩最終沒有選擇與伏子厚爭論,如今天色不早,想到清河縣不知道還能不能堅守過明日,伏子厚再不離開,恐怕就會來不及。
既然周浩已經願意把人交給這少年去嘗試,那麼如何布兵,都是由少年決定。
「我走這條!」
伏子厚聽到周浩的詢問,隨即便把手放在蓨縣與清河的第三條道路。
「永濟渠!」
周浩看到伏子厚指著的地方,面色一驚,水路!
很快周浩便想到,這時候,永濟渠已經結冰!
一個時辰後。
蓨縣城頭上,周浩望著南方那漆黑的夜景,有些惆悵。
「大人,人馬已經籌集!」
心腹衙吏來到周浩身後稟報導。
周浩聞言點點頭。
「讓他們按照計劃,連夜兵分兩路出發吧!」
周浩輕聲說道。
周浩也不知道伏子厚能不能成功,但他已經盡最大的能力,也幸好身為蓨縣主簿,本就負責招募兵源,而王縣令已經去李府與崔氏族人商議,離開前更是把所有權利交給他。
否則恐怕還真不一定來得及。
「願君凱旋!」
周浩站在蓨縣城頭,看著漆黑的南方,輕聲說道,眼裡滿是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