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河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家校長叫什麼。
姓劉,矮胖,但叫大山。
劉大山客客氣氣的請方星河和老房坐下,然後和顏悅色介紹道:「這是縣裡宣傳部的兩位領導,知道咱們學校出了個大才子,所以特地來看看你。」
大山是個會聊天的,講話很委婉,也很中聽。
至於那兩位宣傳部的領導,一個年輕男人,一個大姐,看上去都沒什麼領導樣。
大姐主動開口:「小方,作文寫得很好,文學造詣很高,啊,我們部里非常喜歡,啊,今天親眼看到你,比照片上更俊!」
重點呢?大姐!
年輕人接口時也沒有多靠譜,第一句就跟追星族似的:「你和余華王蒙鐵凝老師一起吃過飯?有沒有要到簽名?」
「沒有。」方星河禮貌淺笑,「都是他們找我要簽名。」
「嚯!」
這倆工作人員明顯驚到了,就連眼神都變得肅然起敬。
「開玩笑的。」方星河收斂笑意,正經了些,「都是同行,誰找誰要簽名都不合適,您覺得呢?」
好吧,其實也沒有正經到哪裡去……
兩位工作人員被方星河搞得那叫一個難受,笑容乾巴巴的,不知道怎麼聊下去了。
大山校長急忙打圓場:「小方是大才子,幽默!」
房班頭也給他一個眼神,用瞪的,意思大約是你注意點,別太癲。
方星河不需要給任何人超出規格的尊重,在這座小縣城裡,他是無敵的。
孤兒,剛滿14歲,整個縣裡名氣最大,代表著萌芽和作家出版社的利益,背靠北青報和新民報……buff疊滿了。
但他唯獨尊重老房,剛失去母親那陣兒,是老房一有時間就拽著他出去吃飯,回回不少肉。
「OK。」
方星河乍露猙獰一放即收,平靜開口:「您們有什麼話就直接講好了,我得回去準備中考,時間真的很緊張。」
結果真聊起來仍然沒有正經事,只是縣裡想給他做個專訪,上電視的那種,所以需要他嚴肅點,可以不念稿,但是必須保持得體。
方星河想都沒想便拒絕了。
「感覺沒什麼必要。你們美化我,我不喜歡,你們報導真實,影響又不好。倒不如別摻和進來,等著外面的媒體打出個結果。」
倆人費盡口舌也沒能勸動方星河,偶爾動念想嚇唬他一下,又不敢……
現在縣裡的居民,只要是個識字的,就沒人不知道方星河是誰、幹過什麼事,以及,都看過他的文章。
小地方嘛,有什麼新聞都傳得飛快,而且反覆嚼巴。
新概念作文的一等獎不算什麼,被一票大作家使勁夸、又被另一票文化人使勁罵,這含金量可就太高了。
縣領導也沒這待遇啊!
所以再三嘗試未果,宣傳口的大姐阿弟只好頹然放棄。
不行不行,這小破孩兒真難搞!
等到他倆撤了,劉大山也沒好意思提起想讓方星河做個講演的事,隨口鼓勵兩句,禮送他出門。
做惡人的好處在此刻顯露無遺——只要我不願意,就沒人能煩我。
結果剛出辦公樓,暴富跟個球似的滾過來,慌慌張張喊道:「不好了大哥,有記者到咱們班採訪了!」
老房一愣,隨後訓斥道:「採訪就採訪唄,你慌什麼?」
「額,額……」
暴富悄悄瞄了方星河一眼,然後低眉臊臉的回道:「也不知道他們在哪兒打聽出來了我們十三鷹的事,我怕影響方哥……」
老房聞言一拍腦門,重重的嘆了口氣。
方星河卻滿不在乎:「隨便他們怎麼寫,不要理會。」
「不行!」老房馬上出言反對,「他們亂寫怎麼辦?我去看看!」
方星河搖頭笑了笑,亂寫又怎麼樣呢?該崇拜我的人只會更加崇拜我。
而且我又不是沒有發聲渠道,等到中考考出個好成績,現在污衊我越狠,到時候的回報就越大啊……
儘管心中早有萬全把握,可是老房的維護,還是讓他很感動。
想了想,他拍拍暴富肩膀:「學校里那些人和事,你都處理好了吧?」
暴富終於不慌了,信心十足的點頭:「放心吧大哥,只要他們身邊還有一個同學在,就絕對不敢胡嘞嘞!」
其實方星河真不怕誰講壞話,只是討厭一些沒有分寸感、會將女孩們扯進來的謠言而已。
希望不會有人這麼作死吧……
放學的時候,方星河終於親眼看到那兩位記者。
一位是南都的,行動力真強。
另一位是北青的,這麼沒規矩嗎?
兩位記者在校門外把他攔住,方星河靜靜聽完自我介紹,然後冷漠擺手:「我不接受這種突然襲擊式的採訪,下次記住,請回吧。」
經歷過生死的大方再疊加上烤肉狂人小方,導致現在的帥方很有一種凜冽氣場。
那位南都記者聽其言、觀其人,眼睛莫名一亮,急忙在嘴裡碎碎念著什麼,好像是來了靈感,正在現場默稿。
而那位北青報的年輕記者就有點沉不住氣了,不但繼續糾纏,而且態度很不好。
「我們是記者!面對任何人都有採訪權!方星河,你不敢接受採訪,是不是因為懼怕你的所作所為暴露在全國讀者面前?」
「暴露?」
方星河停下腳步,側過頭,靜靜注視著他,眼神玩味。
北青記者正處於一種撩撥成功的興奮中,結果方星河並沒有再搭理他,而是忽然轉頭問了句:「誰還沒滿14?」
人堆里馬上躥出一個小個子,興奮高呼:「我我!大哥,我今年13歲半!」
方星河沒有再開口,只是向少年輕輕頷首,隨後便繼續前行。
掏襠和多餘在前面開路,所到之處,人群自動劈開。
這一幕,極具質感,極其震撼,極有韻味。
南都記者興奮到滿臉通紅,舉起相機,剛要拍照,便被暴富橫著膀子故意撞開。
暴富嘿嘿一笑,拿手指指他的鼻子,揚長而去。
而北青記者仍然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正要發火,外號黑子的少年卻興奮的沖了上去,一把推在他胸膛,舔著嘴唇問:「你TM是自己滾,還是等我把你弄個半死拖著你滾?!」
臥槽!
看著眼前躍躍欲試的少年,北青記者悚然而驚,忽然想明白了未滿14歲是什麼意思。
霎時間,臉色變得煞白,嘴唇乾澀,腿也軟了。
禍到臨頭他才明白,一直被他視為最大倚仗的所謂無冕之王的特權,只能騎在那些守規矩的人頭上,根本奈何不了任何一個肆意妄為的法外狂徒。
而在所有的法外狂徒中,方星河也是最聰明最狂妄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