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是一名農夫,與田裡那些金黃的稻子打交道才是他的本職工作。
那些往往只出現在吟遊詩人和村頭大爺口中的所謂「冒險」,或許一輩子都和他沾不上邊。
但此時此刻,能夠作為「臭魚爛蝦」小隊中的一員,坐在這個簡陋的營地里,夏南自然也有其過人之處。
根據前身留下的記憶,事情最早可以追溯到五年前,也就是他十三歲的時候。
那時前身家裡曾留宿過一位落魄的吟遊詩人。
除了在村莊裡的一眾孩童面前表演戲法,為幼時的夏南打開了奇幻世界的大門以外。
得益於前身母親雁過拔毛,聞名十里八鄉的吝嗇性格。
吟遊詩人在離開村莊時,還不得不給他們家留下了一頁技能書。
說它是「書」,其實也有些勉強。
從外形上看,它其實就是半頁記載了某種訓練技巧的紙。
但不管怎麼說,它畢竟曾是一本真正職業技能書的組成部分。
一大家人如獲至寶。
甚至包括家中最小的女兒,當時年僅七歲的「碧翠絲」,都跟著練了一陣子。
只可惜,或許那半頁技能書只是吟遊詩人為脫身而胡亂編寫的廢紙,也可能是他們一家子都沒有什麼與之相關的天賦。
大半年過去了,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取得明顯的進步。
再加上國王增稅,農事繁忙,這件事情便就不了了之了。
也是前身性子直,且當初吟遊詩人所展現的戲法給他留下了過於深刻的印象。
所以哪怕是在忙得直不起腰的秋收時分,他依然會在結束了一整天的辛苦勞作之後,挺著幾乎要累趴下的身體,在田埂上對著稻草揮舞著那把自己花了三天才刨制而成的簡陋木劍。
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連木劍都揮斷了不知多少把。
也不知道這位田裡小子哪裡來的毅力,竟然連一天都沒有休息過,仿佛揮劍已經成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終於,在三個月前的某天下午。
當夏南如以往那千百個日夜一樣,在家附近的田埂上,對著自己編成的稻草人揮砍木劍的時候。
那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奇妙感受。
一股莫名的力量,自他牢牢扎在泥地上的雙腿上驟然而生,一路向上。
腰杆、胸腹、臂膀……最後順著指尖傳遞到手中的木劍之上。
仿佛全身的氣力與全部的心神,都在一瞬間被擰成了一節,瞬息傾瀉而出。
嗡——
斷裂的木劍飛轉著跌落地面,細小凌亂的草屑於空氣中肆意飛舞。
被一分為二的稻草人,緩緩倒落。
切口齊整。
【旋斬】
那一刻,夏南知曉了它的名字。
……
夏南徹底掌握了那唯有「騎士老爺」才能運用的技巧。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便也就順理成章了。
一個普通的,全部資產不過一座磨坊、幾片薄田的農夫家庭。
養育著三個兒子,和一個小女兒。
其中老大與老二又恰好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
自然而然地,對於那少到可憐的家產繼承權的爭奪,明里暗裡開始了起來。
從磨坊產出利益的分配,到廚房灶台的使用時間……
各種狗屁倒灶的爭吵與糾紛,幾乎充斥在那個小木屋裡的每一寸空氣當中。
看著兩位自己所敬重的兄長因為一根蠟燭吵得不可開交,讓不過剛剛成年的前身感到深深的懷疑。
又想到再過兩年,等自己也到了成家的年紀,這種事情又要在他身上發生一遍。
夏南不禁萌生退意。
恰逢習得了職業技能【旋斬】,在少年人所特有的莽撞與意氣驅使下。
前身在附近城鎮的冒險者協會裡登記了姓名,隨後便加入了「臭魚爛蝦」小隊。
「唉……」
回想著前身的冒失舉動,夏南不禁嘆了口氣。
他穿越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前身便已經在隊伍當中了。
而當他渾渾噩噩吸收完記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早已隨小隊進入薄霧森林,沒有了反悔的機會。
事已至此,抱怨不過是徒增內耗。
低下頭,他又用棉布擦了擦膝蓋上的劍刃。
說起來,這具身體的兩位兄長雖然深陷家產紛爭之中,但對自己這位小弟卻是極好。
這柄單手劍,便是兩位兄長拿出各自的積蓄給他湊出來的。
前身無比珍惜,也時常保養。
以至於哪怕早就到了報廢的年紀,劍刃依舊保持著相當的鋒銳程度。
或許,還能撐過幾場硬仗?
「喂,小子?」
可能是夏南長時間的沉默,讓隊長馬吉誤以為他過於緊張,張嘴安慰道:
「沒什麼好怕的,幾隻哥布林而已。」
「這種東西,三兩隻的,連鎮子裡的流浪狗都打不過。」
夏南沒說話,只是對獵人咧嘴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
緊張?
那當然有。
畢竟這是他第一次以「冒險者」的身份外出冒險。
單手劍屬性面板上的「光榮戰績」,是這柄劍前幾任主人留下的,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而這柄久經沙場的長劍能落在自己手裡,或許在某種程度上也預示了它之前那些主人的下場。
呼——
一股涼氣拂過夏南的後頸,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薄霧森林,就如同它的名字那樣。
哪怕是陽光猛烈的正午時分,空氣中也始終瀰漫著一層淡淡的霧氣。
更別說眼下太陽已經落山,纖薄月光幾乎與那些霧氣融為了一體,能見度極低。
哪怕就坐在篝火旁,他也只能勉強辨認出周邊那些雜草灌木的模糊輪廓。
「農家小子,第一次來薄霧森林?」
一道略帶笑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目光望去,只見營地另一邊,大約隔著五六米的位置,侏儒埃爾基正一臉打趣地看著自己。
「你來過很多次?」夏南點了點頭,回道。
「當然!」
似乎就等著他開這個口,埃爾基頓時眉飛色舞起來。
「你是不知道,我有一個遠房表親,曾經給一位奧術師當過兩年侍從,嘖,那可是正兒八經從霍索恩皇家學院畢業,在施法者協會註冊過的大人物!」
「哎,你不會連霍索恩皇家學院都沒有聽說過吧?我跟你說——」
聲音戛然而止。
哪怕沾了點吹噓的成分,夏南依舊對侏儒的話題很感興趣。
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任何涉及超自然力量的事物,對他都有非同一般的吸引力。
只不過,至少在今天,他應該是得不到更多有關「霍索恩皇家學院」的信息了。
因為就在前一秒,夏南親眼看著一根歪歪扭扭嵌著許多鐵釘的木棒,攪動著薄霧,從埃爾基腦後的黑暗中探出。
然後猛地揮下,硬生生砸在了侏儒那張興高采烈、洋溢著無比興致的面孔之上。
鏽紅色的金屬刺釘,瞬間便貫穿了對方頭顱側面的脆弱皮肉。
就像是一個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西瓜,刺目的鮮血混雜著某種令人作嘔的白色稠液,從傷口中迸濺而出。
「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