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危機還沒有解除,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張麟環視一圈,只感覺後背有些發涼,幽暗的密林當中潛伏著巨大的恐怖,時不時竄出令人牙酸的叫聲,就像是指甲划過鐵片,迴蕩在林間耳畔。
「無量仙樓的那位老祖壽元還有多少了?」他視線落在一臉悲戚之色的池竹雨身上。
即便對方坦白到了這種程度上,張麟依舊對其抱有極大的戒備心理,這女人絕對不是表面上看起來如此柔弱可憐,現在的這副模樣,或許有幾分真情流露,但更多的是想要博得他們的同情。
然而,修行界不相信眼淚。
保不齊什麼時候被人算計了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壽元即將枯竭,來不及培養我的下一世了,這是他最後的機會,所以對我有極大的包容和忍耐力,估摸著...嗯,差不多二十餘年吧。」
估量了一下,池竹雨給出了一個自認為差不多的數據。
張麟點了點頭,「你們現在能感應到彼此之間的方位嗎?」
「不能。」
池竹雨看著從眼前飄蕩而過的灰黑色霧氣,儘量屏住呼吸,此地留給世人的詭異傳說實在是太多了。
有人從這地方出來之後渾身長滿了眼睛,也有人成一座山丘,有人從眼眶內探出兩條嬰兒手臂,就連眼球都硬生生給抓爆了。
「這地方就像是一座仙墟,隔絕內外,自成法則體系,他只能朦朧感應到我在其中,但是就算進來也不知道具體的方位。」
「壽元還剩下二十餘年,現在的你對於他來說就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但他也不敢輕易犯險,貿然闖入,唯一的最優解便是守在外邊,只要你一出現,他立馬就能夠發覺。」
池竹雨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但她顯然早就有所預見這種情況,是以並未流露出太過於驚訝的情緒。
至於躲?
她能在這裡躲二十來年嗎?
此地兇險,鬼知道會遇到什麼不可名狀的兇險...
但現在別無他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嗚嗚嗚~~」
似有似無的哭聲傳來,在這片漆黑的參天古林中迴蕩,空憶秋和池竹雨現在失去了所有的神通手段。
肉身雖然經過長時間的仙靈之氣洗禮,又在凡人時期經過了『煉精化氣』這一階段,基礎和強度都還不錯。
但和張麟這種踏上了『肉身成聖』一途的妖孽顯然是沒法比較的。
兩人下意識地,就想要靠近張麟和嘯天犬。
「想要本神君庇護,先交一筆保護費!」嘯天犬眼珠子骨碌一轉,齜牙咧嘴威脅道:「否則等大妖過來,直接把你們撕成碎片,那可就不好看了。」
「你...」
空憶秋氣急敗壞,「張麟,說好的讓你來保護我,我都給了你這麼多的報酬,怎麼還和我索要什麼保護費?」
「他索要的,和本神君有什麼關係?」嘯天犬歪著頭,就差把『我要打劫你』這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空憶秋向張麟投去求助的目光,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你別看我,它的肉身比我強大得多,你要是交保護費也不虧。」
張麟兩手一攤,表示愛莫能助。
最終,兩女還是屈從了嘯天犬的淫威,心不甘情不願地將仙靈石奉上。
嘯天犬尾巴瘋狂搖動,顯然此刻心情極其美妙。
「嗷嗚~」
林間驟然傳出一陣狼嚎,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便察覺到面前生出一股惡風,一道銀光劃破漆黑的夜空,就像是閃電一般,在林間閃轉。
池竹雨定神一瞧,只見一頭身形巨大但卻異常靈敏的白狼從撲殺而來,咧開的犬牙上掛著腥臭的口水,一對眸子猩紅欲滴。
仿佛沒有任何的神智,只餘下狩獵的本能,一撲一按,兩隻前爪將空氣撕裂開來,發出的尖嘯之音宛如厲鬼哀嚎。
空憶秋臉色『唰』地一下白了,火速退到嘯天犬的後邊,扯著它的尾巴大聲喊叫起來。
「我可是給你交了保護費的,你快點把這傢伙給我殺死!」
這頭狼妖,身上沒有妖力流轉,但是純粹的體魄之強大,簡直不以道理計。
若是放在外界,她自然可以揮手滅卻。
但是在這處大凶之地中,她就只能躲在一條狗後邊,比狗還要像狗。
「你扯住了本神君的尾巴!」
嘯天犬也頗有氣勢地嗷嗚了一聲,正打算上去將其搏殺,沒想到扭頭就有人扯自己後腿。
「啪!」
張麟猛地出手,勁風席捲天地,呼出的巴掌造成的餘波將周圍的古木掀翻出去。
只聽到『啪』的一聲,張麟這一隻肉掌結結實實地拍在了白狼身上,一蓬血霧爆開,筋骨皮肉齊齊化作齏粉。
這頭如同小山丘一樣的白狼直接被張麟攔腰截斷,頭尾分離,在地上撲騰了幾下就徹底沒了聲息。
「小心,這裡的妖族似乎有點古怪。」
「我也看出來了,肉身異常強大,就像是曾經縱橫世間的那些上古大巫,但是又似乎差了一點東西。」
嘯天犬將尾巴從空憶秋的手上抽離,上前圍著白狼的屍體嗅了嗅,臉色明顯嚴肅了許多。
「但是它好像沒有靈智?」
空憶秋心神稍定,看著張麟拳頭上的殘留碎肉,安全感油然而生,「上次我來的時候也是碰到一頭大妖,如這般一樣,完全溝通不了,只留下了最原始的狩獵本能。」
「就像是...某種試驗品?」
池竹雨面色猶疑,她竟然在一頭狼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生生世世擺脫不了的宿命,永遠都被人支配,就像是提線木偶一般,只能按照既定的軌跡走下去。
「你上次走到了哪裡?有這鬼地方的地圖嗎?」張麟問道。
空憶秋面色微紅,喏喏不敢言,最終支支吾吾地從嘴裡蹦出來一句:「我上次走到的就是這裡。」
「......」
合著你就是在外圍區域打了個轉是吧?
張麟現在也不指望對方了,但空憶秋又立馬道:「我們盜聖一脈的先人也有留下一點東西,其實我也是順著那位先人的札記,這才摸到了這裡。」
說著,她還不忘補充一句:「那位先人,曾經是得證太乙的金仙,只不過從這裡出來之後,便在他弟子面前化作膿血而死。」
「......」
聞言,在場之人都覺察到一股涼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那可是得證太乙的金仙!
在如今的各大部洲也屬於鎮派的戰力,大羅不出,誰與爭鋒?
他們現在被追殺成這副狼狽模樣,只能躲到大凶之地中苟延殘喘,始作俑者便是一位得證太乙的金仙強者!
而現在,空憶秋告訴他們。
曾經有一位太乙金仙,從這地方出來之後,就化作膿血而死?
「要不,我們在這裡等個十幾年的,說不定那老狗自己沒了耐心,自行離開了?」
池竹雨率先提議道。
她不想被無量仙樓的那條老狗給攫取底蘊、採補而死,但也不想沾染什麼詭異和不祥,化作一灘膿血。
哦不,化作膿血好歹是太乙金仙的特權,說不定他們下場比化作膿血而死還要慘!
「...不行!」
空憶秋自然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她好不容易把人騙...啊不對,拐到這裡來,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
「我那位先人雖然得證了太乙,但是肉身也不算強,頂多就是能打打真仙、玄仙一類的,一時不查中了什麼詭異也很正常!」
「再說了,他也不一定是太乙,指不定是後人為了在臉上貼金,杜撰出來的而已,沒錯...一定是的,說不定只是個普通的金仙。」
「......」
真是鬨堂大孝...
空憶秋從身上掏出一張羊皮紙,「這是當年那位先祖遺留下來的,標註了如何走到這處大凶之地中心位置的最優路線,只是可惜我沒有那份實力走進去。」
張麟眉頭皺起,這女人肯定還沒有將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和盤托出,現在才把地圖拿出來。
說到底,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信任基礎。
即便他們立下過大道誓言,也歷經過生死,但心裡邊始終有一層防備心。
人心隔肚皮啊...
但現在張麟也不揭穿對方,同嘯天犬一塊湊上去,開始研究起地圖來。
不過很快,這一人一狗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塊羊皮...是人皮吧?」
嘯天犬的面色古怪,張麟將地圖搶過,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確信和之前自己在那老頭處看到的不是同一張。
「對啊,人皮怎麼了?這是那位先祖從大凶之地的深處帶回來的,水火不侵,哪怕是仙劫都沒法在上邊留下任何的痕跡,當初我渡過仙劫就有它的一份功勞。」
空憶秋一邊吹噓著,一邊觀察張麟和嘯天犬的臉色。
讓她有些失望的是,這一人一狗都沒有講解的想法,她也只能暗暗撇嘴,在地圖上一指。
「順著這條路線,也就是我們現在方位的東北方向...」
研究了一番之後,三人一狗選定方向,一路橫穿過去,終於是走出了這片詭異的古林,來到了一座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黑色石原。
天空是黑色的,就像是一根根雜亂無章的線條交織在一起,呼嘯的風聲在空中肆虐,地上是一塊塊黑色的石頭堆積出來的。
天地間唯一剩下的顏色就是黑色。
「這是什麼?」
池竹雨一眼就注意到從側面穿梭過來的黑影,遊走在黑黢黢的亂石當中,速度極快,看起來似乎沒有實體,就像是一道扁平的影子。
嘯天犬跑了上去,在兩女震驚的目光下,一口就將影子吞入腹中,還砸吧了一下嘴巴,「沒味道,應該撒點鹽巴烤著吃。」
「......」
「那裡有一棵樹!」空憶秋指著另外一面,興沖沖道。
張麟他們看過去,也注意到了藏匿在黑暗中的樹影,就像是一頭張牙舞爪的魔鬼,在狂風中搖曳著身形。
「肯定是什麼好東西!」
嘯天犬一狗當先,閃身竄了出去。
「小心為上,別太莽撞!」張麟也急急掠過去,怕嘯天犬中了什麼陷阱。
空憶秋和池竹雨緊隨其後,她們現在是寸步都不敢離開,周圍的黑暗當中仿佛潛藏著一隻無形大手,只要稍有懈怠,就能將她們拉入無盡的深淵。
過程很順利。
就在他們趕到大樹底下的時候,還來不及採摘,就看到無比詭異的一幕——
樹上枝繁葉茂,碩果纍纍,一陣風吹過,樹上的碩果紛紛轉過頭來,赫然便是一張張人臉,正衝著他們露出猙獰的笑容。
「呵呵呵呵呵...」
笑聲匯聚在一起,猶如排山倒海一般,震得眾人的耳膜鼓脹,幾欲裂開。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
西牛賀洲,太虛道派。
太一神山。
神山傳承已久,是太虛道派中一位大人物子嗣的曾經居所,荒廢了數千年之久。
然而此刻,這座已經快要被太虛道派眾弟子忘卻的神山,此刻卻是芳草鮮美、遍地皆是繽紛落英,仙葩綻放。
一位白裙女子盤坐在山巔,不施粉黛的絕美臉龐讓人窒息,剪水雙瞳透著冷傲之色,渾身上下都寫著『生人勿進』幾個大字。
「娘親...抱抱!」
直到一聲奶里奶氣的呼喊出現在山巔,旋即便被狂風吞沒,白裙女子臉上冰冷的表情瞬間被瓦解,如水一般的溫婉從眼中淌出。
她轉過頭,閃身到了一道小小的身影旁邊,一把將其攬入懷中,「小不點,你怎麼來了?」
「不...不好玩,囡囡要...要娘親!」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連話都說不全乎,但是筋骨卻異常強健,天生百脈俱通,元神強大。
出生沒幾天就能跑能跳。
「好好好,娘親一直陪著小不點,不過現在娘親要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囡囡可以先回去等等娘親嗎?」
白裙女子輕聲細語,渾身散發著母性光輝。
天空逐漸飄來一道烏黑的雷雲,電弧躍動。
小女孩重重點了點頭,「好!囡囡...乖!...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