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媽，山里人為什麼住在山裡。
你媽怎麼說？
媽說，山里人住在山裡，就好像腳放在鞋裡面，舒服。
生意談妥了，馬尋卻沒有著急離開湖南。
而是跟著康建民來到了鄉下。
看到了綠色的山。
透亮的河。
河上有拱橋。
來到拱橋之上。
馬尋腦子裡出現了這幾句對話。
這就是電影裡兒子跟父親的對話。
《那山那人那狗》里並沒有給出這家人的姓名。
就只有：父親，母親，兒子。
有趣的是，那條狗有名字。
老二。
「馬先生，這裡景色很美吧。」
康建民之前也沒怎麼說話，他是等馬尋看了許多美景之後，才來了這麼一句。
馬尋點點頭，他忍不住問了一句，「康廠長為什麼要非要拍這部電影呢？」
這個問題現在才問，確實很是奇怪。
但，落在當下，卻又十分合理。
康建民剛剛成為瀟湘廠的廠長，他知道現在這廠子是什麼情況。
沒準哪天就倒閉了也不奇怪。
之前馬尋找到他，直接開門見山。
「我投資這部電影，是為了那位歐陽台長的一個項目……」
康建民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拖泥帶水。
「歐陽是我的老朋友，我們以前在文化部門是老同事，事情就包在我身上吧。」
當然了，馬尋也更加開門。
直接亮出了自己的實力。
六百萬的支票，一百萬的啟動資金，後續的資金也可以再談。
其實，有那一百萬的啟動資金就行了。
康建民還是有些野心的，瀟湘廠怎麼說也是國內大廠。
咱們廠方面至少也得出一百萬。
想著能分更多的錢。
也就是說，現在有兩百萬資金了。
《那山那人那狗》可以拍了！
現在，馬尋問為什麼非要拍……
康建民笑了，他指了指遠山，「馬先生，你看看這景色美不美？」
「美。」
「現在還沒到最美的時候，等到了夏天，那山就更綠了，綠的像翡翠一樣。」
康建民說到這裡的時候，臉上全是笑容。
「把我們湖南的這些好山好水拍進電影，這不就很好嘛。」
這就是他非要做這個項目的理由？
馬尋聽後笑了，「康廠長，你說的很好，但給我的感覺是，你們廠子明天就要黃了？」
此話一出，康建民哈哈大笑。
「可能不會，也可能會，這誰知道呢。」
他這話裡面有些苦澀的感覺。
當下我們大陸的電影市場，真的非常低迷。
像瀟湘廠這樣的老牌大廠，經營都十分的困難。
可馬尋接著話鋒一轉，「康廠長，我必須先問你一句。」
「請問吧。」
「你到底想不想這部電影賺錢？」
「啊？」康建民被問的一愣，但接著馬上就說道：「誰拍電影還不是為了賺錢嗎？」
馬尋就知道他會是這個反應，於是，立馬就點出一個關鍵。
「康廠長，如果你真的是為了賺錢，那你剛剛又怎麼會說那些話？」
哪些話？
能把湖南的好山好水拍進電影裡，那就好了呀……這句？
康建民就笑了，「我那麼說，還不是從電影的藝術方面講的嘛。」
這個解釋算合理。
但馬尋搖了搖頭，「康廠長，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難道還沒看出來，你以及像瀟湘廠這類的大國營製片廠的問題所在嗎？」
康建民直接被說懵了，「馬先生，請你好好跟我講講吧。」
得客氣一些，眼前是金主。
馬尋就不客氣了，他語氣咄咄逼人的說道：「你作為電影的發起人，你為什麼要考慮『藝術』？
你為什麼不優先考慮賺錢呢？」
康建民聽完了，整個人渾身一震。
「優先考慮賺錢？這對嗎？」
馬尋冷冷的說了一句：「所以，你們瀟湘廠或者其他廠，目前都面臨著可能隨時要倒閉的風險！」
這話……
殺人還要誅心？！
康建民這腦門不斷的冒汗。
而馬尋還沒完呢。
「我再問你。
《那山那人那狗》這部電影如果拍完了，到了上映的時候，你考慮過如何去開拓市場嗎？
前期的市場開發你要怎麼做？
看你這……別呀，貧血了咋的？臉發白了呢？
還有呢，康廠長，你想沒想過這部電影的賣點在什麼地方？
哎，康廠長！！」
好傢夥，馬尋這幾句話差點兒給康建民整昏過去。
還好，馬尋這貨有把子力氣，把人家康廠長給扶住了。
可緩過來之後……
「馬先生，我，我……」慚愧呀！
什麼市場開發，什麼賣點，他是真的沒考慮過！
這時，馬尋笑了，「康廠長，其實我一早就知道，你們根本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
而這也不能怪你們。」
康建民還是有些懵，但莫名的又有些感動。
對方好像很理解我……
此刻，這位康廠長非常真誠的用虛心求教的語氣說道：「馬先生，我之前就聽說過你，在京城你是很有辦法的人物，還請馬先生教教我，應該怎麼做才能讓這部電影賺錢。」
到了這個地步，就是馬尋想要的！
其實，康建民這樣的廠長級別人物，不是個例。
我們中國電影已經是多年的虧損狀態了。
是全行業虧損。
整個電影市場，就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雖然，每年還有那麼一兩部可以拿得出手的電影。
但也僅僅一兩部。
很多人其實都在想著，我們的電影要賺錢。
可是！
像康建民這樣的人，他們這種老派的體制內電影人。
他們其實在拍電影的這個過程中。
就沒有考慮過賺錢這件事！
肯定有人覺得這太扯淡了。
可這就是事實！
因為以前的電影製片廠，根本不需要去考慮怎麼迎合觀眾，怎麼開發市場，怎麼去賺錢。
是一直就這麼過來的！
而且，就馬尋學電影的時候，還有一個非常特別的案例要學。
這個案例就是《那山那人那狗》！
「我們這部電影現在還是處於籌備期，而接下來還要搞個選秀。
拍攝也要等到夏天。
而到未來上映，最快最快，也只能是今年年底了。
很可能會安排到明年。
那麼，這段時間，就是我們做市場的時間。」
馬尋這話很有條理，一瞬間就打動了康建民。
「對！就是這樣！」
而接著，馬尋就講了具體辦法。
「電影既然還沒有，那麼現在可以著手的，就是原作小說了。
我們應該花一些小錢，幫原作者彭建明打響名聲。
集合他的一些其他作品，再出個短篇小說集，大概五六篇就行了。
然後跟書店去談，把他的小說放在最顯眼的地方。
還要多辦簽售會。」
「這，這……」
聽到這些，康建民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不夠用了！
「我們不是搞電影嗎？為什麼還要……」
是呀，搞小說幹嘛？
馬尋無奈的扶額，又嘆了口氣。
康建民這才驚覺，立馬歉然說道：「馬先生，實在是不好意思，但你說的這些，我們以前真的沒有搞過，太，太超前了！」
馬尋只好來硬的，「你要是不聽我的，那我現在就撤資了。」
「聽！我當然聽！」
無論如何不能撤資呀！
馬尋都要被康建民這個反應給逗笑了。
其實，他剛剛說的這些，就是他學過的『案例』！
後世很多人都知道這部電影在日本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但，很多人絕對不知道，日本片商是怎麼讓這部電影取得成功的。
日本人買過去，沒有立馬上映。
他們是很有耐心的做了許多市場開發。
也就是剛剛馬尋講的『手段』！
《那山那人那狗》，雖然沒有賺到錢，可給了我們中國電影人好好的上了一課。
日本片商是做文化IP的老手。
他們是先從原作小說入手，先大力宣傳彭建明這位作者。
而等到時機成熟了，之後才在岩波影院上映。
相比較來說，我們中國電影人在此之前，根本就沒有相關經驗。
我們真的就是一片空白。
但還好，我們總結了經驗，然後好好的學習。
康建民這代電影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去做市場。
可到了馬尋這代電影人。
不用走出校門，直接在課本上就能學到這個『案例』。
也就是說，前輩們踩過的坑。
我們這代人，就能輕鬆躍過！
馬尋現在來了，那就乾脆教教這個康建民。
但我總不能白教吧。
「康廠長。」
「哎，馬先生，還有什麼手段？」
「也不是什麼手段，是這樣的，我們畢竟是第一次合作，你們也沒這麼搞過。
意味著風險很大。
不如這樣好了。
你們那一百萬就乾脆去做我說的這些市場開拓。
而到了電影上映的時候，如果這部片子賠錢了。
我就給你們補一百萬的虧空。
可如果這部電影賺錢了，你們賺到了一百萬之後……」
「難道……」
康建民擔心，這個馬尋不回全要了吧？
還行，馬尋這人……善。
「咱們一九分成吧，你們這次主要是學習嘛，拿一成還能學到東西，這不挺好的嗎？」
好傢夥！
康建民剛剛就差點兒暈過去，現在更是感覺雙眼一黑。
好懸沒掉河裡。
之前還覺得這馬尋是個很好的人，主動的教自己怎麼做市場。
可現在……你是真黑呀！
但，還有別的選擇嗎？
「馬先生，我全聽你的！」
馬尋看著這康建民有咬牙切齒的意思，可他全不在意。
「康廠長，你以後一定會感謝我的。」
二人就在這橋上把手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