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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累葬(3)

2025-01-02 02:27:28 作者: 寒川孤立
  第225章 官莊詭事 累葬(3)

  從西鄉請來的龍杆主家給出了個主意,既然沒人能抬著走,乾脆叫車往墳地里送行了。作為沒有辦法的法子,也只能這樣。主家招呼開車師父把車頭掉好之後,慢慢悠悠的倒退著從西長坡那邊到了秦家門口,拾掇停當,人們七手八腳把套著龍杆的棺材鬧上了車。主家上了車坐在一邊,叫師父發動車,師父打了幾回打火,車卻只是發顫,悶哼了幾聲,愣是沒著。師父沒在意,接著連續打了幾回,還是不行。他把腦袋伸出來說,大概是電瓶沒電了。主家問他不是剛換了新電瓶沒多長工夫嗎?師父回嘴說你也不說你掏了幾個錢買的電瓶?主家迴避了這個問題,不好聽的話說了幾句之後,司機跟主家吵吵起來,接著摔門下車,獨自圪蹴到了崖邊上,吃上了煙。這個場面,反倒是還得秦家人給說和。潤成披麻戴孝的過去好說歹說,司機才從車轎子裡拿出了一米長的大搖把,叫人打幫他搖上了。一圈不行兩圈,問題是多少圈都沒用。寶成在跟前忍不住說,你搖得太慢,根本沖不過去頭一個壓縮。師父說還真是日了怪了,就是冬天大早發車,只要稍微把機油殼子烤烤,我一個人就能鬧著車,今兒愣是搖不動。

  眼下的天不是冬天,更何況甚至還有些熱,車更應該能搖著。潤成看看叫龍杆的玻璃盒子給罩住的爹的壽材。這爹走不起了嗎?他跟寶成說咱們兩去試試。寶成說就這樣,他指的是自己雪白一聲的孝衣孝褲。潤成沒應答,只是稍微把孝衣的袖子往起卷卷,接過了搖把。寶成跟著也過來了。弟兄兩人搖了一圈,寶成就撒開了手,說檔位還掛著呢,能搖動個球!司機說車都沒著,我什麼時候掛的檔?寶成說我不跟你亂說,在部隊我也不是沒搖過車。師父還是堅持說肯定沒有掛檔,他甚至認真的叫剛吵鬧完的主家證明。寶成反身拽開車門,進去一看,說一檔!師父當時就愣住了,他把菸頭一扔,說大白天活見鬼了。剛說完就給自己兩個耳刮子,呸呸吐痰。本來就是白事務,說這麼不吉利的話,他立馬就反應過來。這師父跟寶成一樣,摸了車多了,看一眼就知道是一檔。他把檔位摘下來接著在別進去,連續幾回,把自己鬧得都不敢肯定了。他再次問起了主家自己到底有沒掛檔。

  知道了到底為什麼搖不動,摘了檔位,接著搖應該就沒問題了。可剛要接著搖的時候,寶成跟潤成說,哥,還有不對的地處。他說要真是掛著檔,這邊人一動手,車就會慢慢往前走。這是因為發動機跟變速箱那邊連上了。可是開車師父,加上潤成弟兄兩人 ,前後也搖動了好幾圈了,車為什麼卻沒有動?他說的時候,開車師父也想到了這件事,他悄悄給主家說,這營生要不不要接了。說話聲音不高,可是栓成還是聽見了,他過去給主家說多給你些錢,今兒的事務非得是天黑前鬧完了的。主家不好應對的是,他知道這個梳著背頭的人官不小,招不得惹不得。反正他十來年就是幹這個的,遇上個怪事也不算是意外,再說了就是個老的人,也不是夭折的小年輕。大概不會有事的。他回頭叫自己的司機,說你把咱們的車開下來一個,就是那個四驅的越野車。好歹也把放著龍杆的車從大門口拽走,要不堵住全村人的道兒了。

  寶成知道大哥這回回來,跟著的車不止一掛。尤其是從外國進口的那掛大屁股的越野車。軲轆都快趕上東方紅五十五的軲轆了,聽上去聲音都是轟轟轟的。比他跟二哥的普桑厲害多了,大概這車能拽動這掛大車。官莊的老少,又一回眼氣起了秦家這些後代的本事,總歸秦大楞的這個事務成了官莊多少代都沒有稀罕事。龍杆的主家看著這事解決好了,臉上有些媚笑,開始清清嗓子眼兒,準備那一套早就爛熟於心的詞兒。不過一陣陣要是開始說了,臉上就得跟秦家的子孫一個顏色。白事務到底是白事務,景兒就得恓惶些。


  兩掛車一前一後,軲轆轉了起來,慢騰騰往西長坡那邊挪動。圍著秦大楞的棺材的龍杆鏡子映出了對面的山和松樹,慢慢挪動。栓成帶著其他的子孫在後頭,一步一停跟著。耳朵跟前是主家那個尖細刺耳難聽的聲音。官莊的人們沒見過這種發送的場面,排場的每個過程看得都很稀罕。主家嘴裡吐出來的詞兒聽著跟鬼叫差不多,難聽卻很吸引人。因為是西鄉人的口音,官莊人有些時候聽不懂,知道個大概。主家招呼大楞不要掛記家裡的大小,安心走。潤成跟大哥一邊一個,扶著龍杆最後頭。他時不時抬起腦袋看看那個明晃晃的鏡子,想起家裡老人們走的時候,都差不多是這麼回事。人活得千差萬別,死了以後能帶著的也就是這個木頭盒子。

  不知道是第幾回抬起腦袋的時候,車才挪動到了西長坡的坡跟底,走得慢反倒是更受了。鏡子裡還是有些松樹的影子,裡頭夾著兩個影子。在松樹底下的影子,從這邊看過去並不清楚。只是兩個黑影子在松樹跟前,開始潤成以為是在那頭等著打幫的人,抬起腦袋,坡頂上圪蹴著的七八個人,都在那邊等著。潤成心裡一沉,趕緊回身看對面,是的,兩個影子就在松樹底下,可是松樹歪著脖子長在崖邊上。底下怎麼能站著人?心裡總是覺得是兩人,一眼看過去卻也不機明。從這兒開始,潤成走得腳步亂了,後頭的寶成很快就看出來了,他拽拽二哥的衣裳,問怎麼了。潤成指指對面,寶成看看,不以為然說,沒事。他反問二哥,每年為了防止老家雀、喜鵲吃糧食,地里都是要扎些假人嚇唬這些雞蟲的。鬧不好就是隨手扔在那邊的假人,寶成叫二哥不要亂想。聽弟弟這麼說,潤成心裡安定些,這支隊伍開始拐過了西長坡的圪角,開始爬坡。越野車的勁兒確實很大,可是後頭的是六輪的大汽車,這麼大的個兒,發動不起來,上頭還有正經木頭做得龍杆,柏木的棺材。這麼一來,越野車爬坡也是很吃勁兒的,眼看著後頭煙筒里冒出來的煙成了灰的,成了黑的。就這,也只是走到了半坡的時候,越野車的軲轆開始打滑。四個輪子都像是冬天滾在凍粒上一樣,光是冒著黑煙軲轆在地上磨了一圈又一圈。主家尖利的聲音變得結巴起來,後頭跟著看的人也停住了。本來有些娃娃還摘了幾個花圈上的花兒鬧著玩,這陣也早就叫家裡人給扔到一邊了。車在半坡上不高不低的不走,栓成也只好帶著弟弟們推車了。

  二平師父帶著人把腿來粗的椽子別在兩掛車底下,車軲轆吃上力之後,開始往前挪動。潤成他們在後頭推得也直喘粗氣,發喪的隊伍總算是慢騰騰到了坡頂,接著開始了五步一停一跪一哭的程序。其實官莊沒有這個做法,小地方講究歸講究,卻總歸沒有人家西鄉講究的那個水平。栓成把這套龍杆請來發喪老人,講究是自然的,卻沒想到自己造出了更大的麻煩。在門口發生的大小事情耽誤了不少工夫,日頭變得朝西了,在道兒要走得快些。這樣一來,五步一停的程序就變得很麻煩。可是開了頭不也就得走下去,秦家人大大小小開始站起來跪下的往前走。也不知道是到了秋冬交接的時候,就該起西北風,隊伍很快感覺到了風大起來,帶著的紙紮很多,都叫風吹得沒有了樣子。有的都成了光杆杆。

  到了地頭,早先幾日趕著打好的墓子裡,爺爺娘娘的骨殖已經放進去了。新土堆出來的圪堆前頭就是屬於爹的圪洞。龍杆拆開,潤成他們抬出了壽材,打幫的人在豎著的圪洞底部放好的圓滾滾得短圪節椽子,每個相隔一尺多。粗麻繩拴好壽材,眾人用椽子先抬起來慢慢放進了豎的圪洞裡,壽材兩頭都穩穩擱在底下的椽子上之後,餘下就是秦家弟兄們的營生了。潤成沒有叫大哥下去,他叫著寶成下到圪洞裡,一人在里一人在外,慢慢把這個柏木的盒子推到了底下橫著掏出來的圪洞裡。壽材全部從椽子上下來的時候,潤成心也落了地。他貓著腰圍著壽材轉了個圈,隨著寶成出來了。接過寶成遞過來的尼龍袋,把幾十個裝滿土的帶著挨個碼在了圪洞口上,嚴嚴死死,心裡當做是給拾掇日後要常住的窯洞,這個營生很快幹完,兩人爬了上來。

  瞎子跟陳板凳在遠遠的地處看著,今兒的場面他們也沒怎麼見過,陳板凳把自己看見的事給瞎子一說,瞎子聽完只是來了一句,這家人可真算是邪乎。他像是問自己,也像是問陳板凳,這日怪事的根兒到底在哪兒。其實這個時候,還有一幫人在窯頂上的場地里看著五十畝地的秦家人,那群人正是前幾天開車來的人。老漢還是穿著他的白衣裳。不知道這群人到底是來幹什麼的這幾天來一直看著秦家人出來進去的忙著,潤成還來不及去想。

  墳地里人們一頓忙亂過後,秦大楞的墓圪堆就起來了。高高的像是個饃饃一樣,還真是像老人們說的,人最後就只剩個土饃饃。饃饃上頭正中央插好砍來的小柳樹,當做搖錢樹保佑後代子孫富貴。帶來的花圈變成了一把不旺的火,架子上各種顏色的紙叫西北風吹得差不多了,架子著起來也不容易,火自然不旺了。栓成帶著家人看著燒的差不多了,磕過頭就打算往回走了。潤成多看了幾眼爹的墓圪堆,心思多少還有些沉重的順著地邊往回走。寶成跟在他後頭,悄悄說了句,二哥你看松樹那邊。潤成第一個反應是寶成想叫他看看那幾個假人,就隨意看看,眼裡卻什麼也沒看見。松樹底下什麼也沒有,他以為是位置不對,往前走走再看,還是沒有。他回頭看著弟弟,寶成說我看錯了,不是嚇唬鳥兒的假人,這兒什麼也沒有。

  兩人一耽誤,就走到了最後。寶成給二哥點上煙,兩人圪蹴著歇起來。不用多看了,當初那些不是假人的話,保不准有事日怪事。他們兩人心思都很重光顧著吃煙的時候,那頭的大卡車轟隆隆的聲音傳了過來。它著了,開車的師父從車裡跳下里,圍著他的車轉圈,想看出到底是什麼地處日怪,接著還揭開了車的前蓋,機器好好轉著,他也沒看出來。寶成看著,稍微帶著笑說,日怪就是衝著咱們家來的。他跟潤成說的這些話,叫潤成心裡很長工夫就有的一個想法越發機明起來。他吃了口煙,然後說老三你細想,表面上看起來,咱們家裡弟兄們都算是出息,有的有權,有的有錢,有的有文化。可是於人的事上,秦家第三代本來就一個男娃娃,臭小還出了事,比長輩們都早得睡在了五十畝地里。也不知道將來進成家裡的生個什麼。寶成問起,這會不會跟咱們的爺爺,本來就不是爹的親爹有關係。人們不是說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嗎?大概秦家沒有這麼好的後代子孫,興許到咱們就到了最興旺的地步了。兩人對著崖邊道聊著,對面那群人看過來,他們也能看過去。寶成說完他的想法,提起對面那些人的來歷,問二哥,潤成也沒個判斷,看不出這些人的來頭。反正裡頭的那個老漢不一般。看樣子多少是跟官莊有關係的,寶成問他怎麼看出來的,潤成說要是沒有關係,往弓家院子裡鑽什麼?寶成說不會又是當年那樣的騙子吧?這誰也說不準。那邊主家在拾掇完自己的東西之後,又過來給秦大楞墳墓前頭插了幾把香,點著了才走。

  家裡做事務的攤子,在天擦黑的時候,就拾掇的差不多了。栓成本來是計劃著回縣裡的,看看天也不早,決定留下。他心裡還有件事得跟弟兄們商議。眼下爹已經沒了,娘這回著急上火身子也不好了,日後得想著怎麼來看護老人。要商議這事,正好趁著弟兄們都在。弟兄們這麼多年來感情都不賴,各自家裡的條件也能支撐,誰伺候老娘娘的問題根本不是問題。商議很快就結束了,弟兄們很快就道聊起了自己手頭忙的營生。潤成沒有多說,他的買賣這些工夫來都是寶成在照顧。進成說自己級別高了些,開始負責每年的招數計劃的核定跟錄取,一年一季忙的不行。而大哥說自己可能下一步要往泰延市里調動,可能是到底下的一個縣。寶成說大哥這不是倒退嗎?

  家裡做事務的攤子,在天擦黑的時候,就拾掇的差不多了。栓成本來是計劃著回縣裡的,看看天也不早,決定留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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