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升學這一趟過來其實是頂著很大壓力的。
雖然是蘇眉寫信叫他過來，可父母和爺爺，以及幾位哥哥都不太支持他來燕京。
政策並沒有像蘇眉說的那樣放開，他來燕京是以探親為名義開的介紹信。
介紹信的時間只有一個月，如果一個月的時間不能返回，會被當作「盲流」遣返。
這一個月的時間，還是蘇升學跟大隊長磨了三天磨出來的。
不管一個月之後怎麼樣，蘇升學的想法是，既然蘇眉寫信叫了他，那他就先過來。
他相信蘇眉既然特意叫他過來，肯定有她的安排。
就算不能留在燕京，蘇升學也想來看看蘇眉口中繁華繽紛的城市。
提著行李，跟著蘇眉，蘇升學進了悠長的胡同。
因為天色太晚，胡同里沒什麼燈不清楚，三輪車只停在了街角，沒有騎到胡同裡面去。
蘇眉幫蘇升學拿了一個包，支著電筒在前面帶路。
「你買的院子，就在這裡面？」蘇升學環顧著四周問道。
蘇眉點頭：「是的，我買了三處院子，其中一處正在做裝修，叫你過來就是監督裝修的。」
「好，我一定給你好好裝。」蘇升學立馬點頭。
城裡的裝修和農村搭建木房子可不一樣，蘇眉沒打算叫蘇升學幹活，他也幹不成。「讓你來不是叫你下苦力，是做監工。
你要幫我看著幹活的人，讓他們把活都干好。
我跟霍建國都要忙，淑芬姐也有自己的事情做，這邊實在騰不出個人手，我才叫你過來。
裝修的工程很大，起碼要幾個月才能完工。」
「幾個月？」蘇升學聽完頓了一下，「我開的介紹信只有一個月，恐怕是不行。」
為了讓蘇眉把楊素花帶出來，大隊長已經違反紀律，給楊素花開過一封長期介紹信，再想大隊長把同樣的事情再做一遍，他是怎麼都不會同意。
蘇眉也知道這個，只能道：「到時候再說，會有辦法的。」
其實蘇眉是有主意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的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兄妹兩人走了三五分鐘，才走到了院子門口。
大門敞開著，院子裡鬧哄哄。
院子中間弄了一顆燈泡，一院子人圍著一張餐桌，就等著蘇眉和蘇升學入座。
踏進院子的時候，蘇升學還遲疑了一下：「這麼多的人？」
「有幾個租客。」蘇眉回應道。
今天孫黛和楚恬都在，一張餐桌都沒夠用，廚房的桌子和餐廳的桌子都搬出來拼在了一起，一眼望去，院子裡滿滿當當都是人。
看到蘇眉帶著蘇升學進院子，李淑芬和霍建國忙迎上來接行李。
李淑芬說道：「升學兄弟，趕緊去坐，就等著你和蘇眉回來了開飯呢！」
「哦！好。」李淑芬變化很大，蘇升學第一時間都沒認出來，要不是秋秋撲著過來喊媽媽，他都不敢相信眼前這神色紅潤的婦女是那個瘦弱到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女人。
這城裡的水土真是養人。
蘇升學沒跟這麼多生人一起吃過飯，他有些侷促的低著頭，坐到了秋秋身邊。
坐下之後，蘇眉問道：「秋秋不是一直喊淑芬姐娘，什麼時候改喊媽媽了？」
「她聽樂樂喊媽媽，又說別人都是喊媽媽，非要改口，也就是個稱呼，大家都這樣，就隨她。」李淑芬一邊說話一邊盛飯。
飯全部用一個大盆裝了起來放在桌子上，李淑芬負責盛，楊素花則把飯給分出去。
分了一圈，很快分到了蘇升學，楊素花喊道：「升學哥！」
因為有些彆扭，再加上迷茫，蘇升學在發呆，並沒有聽到楊素花喊他。
「升學哥，飯！」楊素花又喊了一次。
見蘇升學沒有反應，蘇眉忽然伸手在蘇升學面前拍了一巴掌。
一巴掌嚇得蘇升學猛地一下坐直了身體，瞥了蘇眉一眼，說道：「你幹嘛！」
「吃飯啊！」蘇眉順著楊素花伸手的方向使了個眼色。
「啊！」蘇升學一轉頭就看到一隻粗糲的手遞過來的飯，他以為這只是手是李淑芬的，下意識的看向手的主人想說聲謝謝。
抬眸的瞬間，蘇升學愣了一下。
手和手的主人區別很大。
女子的手很粗糙，一看就是在農村幹過很多粗活的樣子。
手指關節粗大，黑乎乎的。
然而這樣一雙手的主人，居然有著白皙的臉蛋，卷著漂亮的頭髮，塗著櫻桃紅唇。
一時之間，蘇升學覺得女子有些眼熟，但又沒想起來是誰。
他呆呆的把飯接過來，再抬頭楊素花已經坐下，她落座的地方有棵樹，樹上的陰影投在她的臉上，讓蘇升學看不真切。
但她動的時候，樹梢盪悠的微光，讓蘇升學恍然覺得這個女子好美。
從很久以前，蘇眉就開始讓李淑芬和楊素花好好打扮。
她們畢竟是做衣服掙錢，自己穿得好看，才能讓客人感興趣。
李淑芬已經不再年輕，再怎麼打扮也掩蓋不住歲月的痕跡。
倒是楊素花，她相貌姣好，身材又纖細，收拾一番，再穿上李淑芬做的旗袍，簡直就是活招牌。
臉上化了妝，又做了頭髮，讓楊素花看起來很漂亮。
可惜手上的痕跡是改不了的，那些粗糙的關節，和磨滅不掉的印痕，會永遠留在楊素花手上，提醒她曾經經歷的苦難。
吃完了飯，霍建國就和蘇眉直接送蘇升學去新買的院子。
在路上，蘇升學才問起蘇眉：「眉眉，怎麼一晚上不見楊素花，她沒跟大嫂住一起？
還是她住在新買的院子，晚上沒回那邊去？」
楊素花的遭遇也挺慘的，蘇升學雖然沒跟她做成夫妻，但好歹名義上訂過婚，他還是希望楊素花離開村子後能好好過。
這一晚上都沒看到楊素花這個人，蘇升學才想著問蘇眉一句。
「五哥，你晚上沒看見素花姐嗎？」蘇眉奇怪的看了蘇升學一眼。
而蘇升學也是一臉疑惑：「她不是不在嗎？我去哪兒看見她？」
「楊素花在的啊！」霍建國接過了話，「吃飯的時候，給你遞飯的那個姑娘，眼睛彎彎的，嘴巴厚厚的，不就是她？五哥沒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