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所長與賀老六寒暄了幾句,轉向林海,神態略顯倨傲的點了點頭,簡單做了個自我介紹,然後沉著臉問道:「我們剛剛接到群眾舉報,說林主任帶著一夥身份不明的人,把老賀的倉庫給封了,還動手打了人,有這麼回事吧?」
這句話的傾向性是顯而易見,林海聽罷,頓時便皺起了眉頭。他看了眼一旁的賀老六,用略帶嘲諷的口吻說道:「想不到賀老闆學會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了呀。」
賀老六卻連連搖頭:「天地良心,我可沒報案。」
林海微微一笑,轉而問劉所長道:「請問警官同志,這個報案的群眾,又是何方神聖呢?」
劉所長冷冷的道:「誰報的案,與你無關,就說有沒有這件事吧!」
林海反唇相譏:「報案人的敘述與事實嚴重不符,捏造事實,有誣告之嫌!首先,什麼叫身份不明,這個詞從何而來?其次,說我們動手打人,證據何在?這些關鍵問題必須搞清楚呀。」
「廢話,我這次來,不就是要搞清楚這些嘛!」劉所長提高聲音說道。
林海一本正經的搖了搖頭:「你壓根也沒搞,上來就直接定性了,所長同志,你平時都這麼辦案嘛?」
劉所長有些惱了,敲著桌子說道:「林主任,請你注意自己說話的語氣和方式。」
「我說話的語氣和方式沒有任何問題,質疑,是我的權利。」
劉所長撇了下嘴:「我知道你以前在縣委工作,見過點世面,但別動不動就提權力。你確實有權力,但更有義務,請先回答我的問題,配合公安機關的工作。」
林海歪著頭想了想:「好吧,我配合。」
劉所長拉過一把椅子,在他對面坐下,問道:「那就把當時的情況詳細說一下吧。」
林海不慌不忙的把事情經過講了,然後鄭重其事的說道:「封倉庫屬實,但我以黨性和人格擔保,沒發生任何衝突,如果你口中的報案群眾一定說發生了鬥毆,那請他拿出證據,否則,我保留追究其責任的權力。」
劉所長哼了聲:「放下打架的事不說,先說一說,你為什麼要封倉庫吧?」
「請問劉所長,你上班離開家的時候會鎖門嘛?」林海突然問了句。
劉所長一愣:「當然鎖門了呀。」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的家,我說了算。」
林海微微一笑:「這就是答案,倉庫是林場的,是登記在冊的國有資產,作為林場負責人,我把庫房暫時封了,還需要問為什麼嗎?如果你今天非要一個答案,那也可以告訴你,很簡單,工作需要。」
劉所長吃了個軟釘子,一時無語,沉吟片刻,這才又緩緩說道:「林主任,你這句話可就不在理了,倉庫是林場的不假,但裡面存放在別人的貨物啊,你憑啥連個招呼都不打,就給封了呢?」
林海還是很平靜:「什麼貨物?」
「蕨菜呀,價值好幾十萬呢,別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這就沒勁兒了。」劉所長冷笑著道。
林海不慌不忙:「誰允許私人的貨物存放在國營林場的倉庫里的?我可以不經允許,把個人物品存放在您的家裡嗎?」
劉所長一愣,扭頭看了眼賀老六。
林海則繼續說道:「退一步講,放就放了,可使用倉庫的租賃合同呢?四年了,房租給誰了?水電費誰繳?」
「你問我,我問誰啊?」劉所長把雙手一攤:「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我怎麼知道!」
「不知道沒關係,我現在告訴你,四年前,賀老闆未經任何人許可,便私自撬開倉庫大門,並強行使用至今,四年期間,沒有交納一分錢租金,連水電費都是林場墊付的,這些情況報案人跟你提了嗎?」林海問道。
劉所長冷笑一聲:「我不需要了解這些事,這屬於你們之間的經濟糾紛,經濟糾紛不歸公安機關管轄,但你不打招呼便封倉庫,導致引發衝突,這我就不能不管了。」
「我再重申一遍,沒有引發任何衝突,事實上,賀老闆正在跟我協商解決這件事,不過既然提到衝突,我就順便報個案吧。」說完,起身走到窗口,大聲喊道:「二肥,你上來。」
二肥答應了聲,快步上樓,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請看下吧,劉所長,這是當地村民二肥子,對不起,大名我還真不知道。咱們先說正事,昨天上午,他在林場的院子裡,被賀老闆的人圍毆,打人的兇手就在樓下,對了,現在報案可以吧?」林海微笑著說道。
劉所長眼皮都沒撩一下,只是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沒問題,一會帶回所里做個筆錄。」
林海卻不依不饒:「兩個行兇者就在樓下,我請求公安機關採取相應措施,立刻將人控制起來。」
劉所長有點惱了,指著林海的鼻子喝道:「你有什麼資格指手畫腳啊,我知道該怎麼做。」
林海也毫不示弱:「這不是指手畫腳,只是提醒和請求,如果因為你的不作為,導致行兇者逃走,進而對案件審理造成影響,我保留向上級公安機關申訴的權力。你別瞪眼珠子,我的話沒有任何毛病,要不咱們給高局長或者姚政委打個電話,請他們給評評理。」
這招兒在兵法上叫做連蒙帶唬。
在縣委工作十年,林海對縣各局辦的領導還是很熟悉的,這些縣裡的大員來拜見書記,偶爾也會跟辦公室的工作人員聊上幾句,雖然沒什麼交情,但大多混了個臉熟。
劉所長當然不服氣,冷笑著道:「你少拿局長和政委嚇唬人,我現在是正常接警,詢問當事人,有什麼可評理的。」
林海呵呵一笑,指著他說道:「有你這樣正常接警的嘛?我辦公室里有監控,就憑你現在這扮相,我甚至可以懷疑你的真實身份。要是我把監控錄像交給縣紀委,你這個所長能不能繼續幹下去,都在兩可之間。」
這句話起到了點作用,劉所長聽罷,連忙將警服整理了下,氣焰也不那麼囂張了。
旁邊的民警見狀,連忙走上前來,微笑著說道:「林主任,剛剛劉所情緒有點激動,你別介意啊。我是這麼認為的,賀老闆使用倉庫四年,沒付租金是屬實的,作為林場的負責人,你有權向其討要,但扣押倉庫里存放的貨物,就有點不妥了,這是兩回事,不能混淆。」
這位警官的話確實說到了點兒上。
從法律上說,即便賀老六沒交租金,林海也無權扣押他的貨物,公安和司法機關扣押公民財產時,也需出具相關的法律文件才能執行。
林海心裡清楚,接下來的,才是今天的重頭戲,唱好了,諸事順利,唱不好,全盤皆輸。
他不慌不忙的點上根煙,微笑著對那個年輕警官說道:「你說得非常對,但需要解釋的是,我沒說扣押賀老闆的蕨菜呀,只要他把拖欠的租金和水電費付了,隨時可以拉走,但是如果拒不認帳的話......」說著,他拿出手機,調出一個電話號碼,然後遞給了年輕警官。
「什麼意思?」年輕警官沒有伸手接。
「沒什麼意思,你打下這個電話就什麼都清楚了。」他平靜的說道。
年輕警官瞥了眼屏幕上的備註,見寫著楊書記三個字,不由得微微一愣。劉所長也歪著頭看了眼,然後眉頭緊鎖,沉吟不語。
半個月前,楊懷遠來老爺嶺鎮調研,行程中本來是沒安排去國營林場的,可誰也沒想到,書記突然提出要去看一看,搞得鎮領導措手不及,很是被動。
書記既然下命令了,大家也不敢多問,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了。
作為鎮派出所所長,劉萬全當然全程陪同。親眼目睹了楊書記看到林場破敗不堪和管理混亂的狀態之後大發雷霆,把幾個鎮領導訓得跟三孫子似的場面。
楊書記走後,鎮政府的幾位頭頭聚在一起,琢磨了很久,也沒搞明白這位新上任的一把手,為啥對已經多年無人關心的林場感興趣。
難道林海的背後有楊書記的支持?劉所長默默的想,否則,這小子新來乍到的,咋敢這麼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