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長恨春歸無覓處(二)【四千】
「那個人就是白決白上仙嗎?」鳳鳴問到。
烏檀搖了搖頭,道:「不,教會我的那個人,是白決的娘親。」
她們同時抬起頭望著火燒般的天空。
「不過,其實也差不多。」
「這母子兩,還挺像的。」
……
九重雲墟,白決踏著風月而來,手中的劍閃著泠泠的寒芒。
有人想要阻擋他,但卻在他劍下不得寸進半步。
雲深流見了便知,他的這位師兄已然找回了自己的劍心,甚至在原本的劍心的基礎之上還更進了一層。
不過,他沒有問,因為這樣的事情,他的師兄若是真的想要告訴他,遲早也會告訴他的。
而不想告訴他的,他就算是問了也沒有用,還不如自己去想辦法查出來。
天君在九重雲墟上煮茶,茶水未開,兩鬢斑白,嘴裡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白決手裡提著劍,歪了歪腦袋看向這個自己曾經在天庭被軟禁的那段時間裡見過幾次的神明,淡淡地開口道:「你在害怕。」
天君的眼睛微微掩著,慢悠悠地抬起來看了白決一眼,心裡在想些什麼不得而知,但是嘴上卻說著:「我不認識你。」
「沒關係。」白決笑了笑,「我是白決,我的娘親是白浮生,我的師門是凌天門,我的師尊是曲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天君顫抖著起身,似乎是想要去碰一碰白決的衣角,以確定他是真實存在的。
然而,白決果斷地往旁邊一躲,連一絲的猶豫都沒有。
「沒關係。」他又道,「反正我從來就沒有指望過你。」
白決這樣說著,卻被雲深流一把拉住了手。
他附耳對白決道:「師兄,你還有我。」
天君的眼角含著淚水,幾乎是要哭出來的樣子,他很難過地問道:「我不記得了,我不記得了……你倒底是誰?你到底是什麼人?你跟我的越兒是什麼關係啊?為什麼?」
白決靜靜地看著這個人,內心極度的平靜,連一絲的波瀾都起不了。
曾經的他不夠強大,連知道自己的血脈繼承之處都沒有資格。
現在他足夠強大,強大到了可堪與任何人一戰的地步,卻已然不在意自己的血脈究竟是繼承於何處。
白決心頭冰涼一片,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劍,只覺得另一隻手上的力道一緊——原來是雲深流在抓著自己的手,還用了一些力氣,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
白決望了他一眼,雲深流見狀微微一笑,笑容溫吞如玉,與不知多少年前的那個孤寂少年來得如出一轍。
白決的心頭一震,緊接著回過頭對著天君道:「你讓開,我要親口問一問天道,它到底想要做些什麼。」
天君頓時正色,臉上的神情變化之快一度讓白決感覺他是個瘋子——可不是瘋子嗎?
有誰會故作情深,深到家破人亡,拆了東牆補西牆的?
白決搖了搖頭。
既然心裡裝著一個人,換了他來,決計不會去找另外一個人成親的。
天君這個時候知道自己是天君了,板著臉高深莫測道:「我不能讓你過去。」
白決看著他,涼涼地彈了彈自己手中的劍,側耳傾聽,劍聲如冰消雪融,他卻覺得周身有寒風刺骨。
「你攔不住我們。」
雲深流在聽到白決的這一句話的時候愣了一下,到底是動了動眼皮子,一時之間是語言無法描述的不知所措。
白決用的不是「我」而是「我們」。
好像很多年以前,在青洲的邊界上遇見了氣勢洶洶而來的遐左人,那個人的身後帶著千軍萬馬,白決卻是一人仗劍擋在了他的面前,對對方道——【「我們不會讓你過去的。」】
那個時候大約是兩個人關係最好的時候,互相信任,互相託付,互相抵著後背說一起。
雲深流接著就聽見了白決側過臉對他道:「等我。」
等他什麼?
雲深流微微出神地想了想,然而到頭來還是有些一頭霧水。
直到白決將天君打下了虛空,盯著哪一處破損里露出來的漫天星河絢爛望了一會兒,然後轉過身,輕輕地回到雲深流的身邊握住了他的手。
雲深流的瞳孔驟然擴張。
白決的手有些冰冷。
冥冥之中似乎有誰在說:「我想著,等這些事情都結束了,我們不如去找個地方……歸隱吧?」
雲深流愣愣地看向略作思考的白決,喉結微動:「我……你……」
他用了很久才終於將思路理清。
「等哪些事情結束?」
白決看著他笑道:「我得把秀秀的兒子給找回來,還有謝秉心的師弟……當然,這些事情也不多,說不定我們待會兒見了天道,問一問,它就告訴我們了呢?」
這話里似乎有話。
然而,雲深流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既然這些事情是因天道而起,那我便是要逼迫著它去結束這一切。」白決說著,拉起雲深流的手就往前走,「免得拖久了,夜長夢多。」
有的人,明明嘴裡說著夜長夢多,做出來的事情卻好像是在路邊看風景一樣地悠哉游哉。
手裡牽著心上的人,心裡放著將來的事。
天道攔不了任何一個人來見它,它只能夠依靠天庭的守衛。
但是現在天庭已經無法阻擋白決了,它自然也攔不住白決。
蒼生劍冰冷的劍身壓在了天道的虛影之下,沒有人想到,所謂的天道竟然會是一片片破碎的靈石碎片。
更沒有人想到,天道顯示出來的虛影,跟雲深流做西陸魔尊的那一具身體竟然是一模一樣。
「為什麼?」
白決在問雲深流。
雲深流雖然不知道這究竟是如何的一回事,但是心裡卻是有一些明白了。
原來那個身體是天道的。
「我應該是借了天道給自己準備的身體,讓它的某些計劃被破壞了。」
雲深流說著,白決不看天道只盯著他道:「我記得我從洛神的手上拿到了合魂梅,那你用了嗎?」
他的眼神犀利,由不得雲深流說半點兒的假話。
雲深流被他這樣的眼神一看,頓時感覺到了一種無奈。
他小聲解釋道:「師兄……師兄,我錯了還不行麼?」
白決抓著他的手,嚴肅道:「錯什麼錯?」
「你從小到大就沒有真的認過錯的時候!當年把我給帶進凌天門裡的劍碑禁地,被師父發現的時候你就是這副樣子,認錯倒是認得好——可問題在於,你改了嗎?」
「沒有改!」
白決說著,有些又好氣又好笑。
他從前沒有看出雲深流的心思也就罷了,如今想一想,大約自己當年也是個比雲深流還要混不吝的傢伙。
都不是什麼安生孩子,也不好互相揪著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不放。
半斤八兩的。
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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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個問題還是要問問清楚的。
白決當著無力反抗的天道的面,對著雲深流一字一句地問道:「你究竟有沒有用合魂梅?」
雲深流分外乖巧地低下了頭,對著白決道:「用、用了。」
白決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
至少,他現在不用面對兩個乃至於三個雲深流了。
萬幸萬幸。
雲深流像是怕白決還不放心似的,過了一會兒又向他解釋道:「我們雖然都有些抗拒重新合為一個人,但是這既然是師兄的願望,那我們就算是把命都搭上,也要做到的。」
白決愣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個擋在他的面前讓他先跑的小師弟,或許那個他不太熟悉的雲師兄說得沒錯,雲氏子弟就是魔啊,神仙的感情哪裡比得上魔頭來得濃烈痛快純粹呢?
「我從前做錯了很多事,師兄卻從來都不怪我。」雲深流繼續道,「我其實很害怕……因為……只有全然的不在乎,才會有全然的不生氣……師兄……」
白決忽然間抬起手在雲深流的額頭上彈了一下,清脆的聲音聽得雲深流跟天道都愣住了。
只見白決按住雲深流,對他道:「我不是不生氣,我從前確實是不在乎,因為你不是我的師弟。旁的人對我做什麼,傷害我,我都只是當他不存在。可現在我知道了你是我的師弟,我自然心裡更不能對你生氣——」
雲深流茫然地抬頭看白決。
白決笑道:「你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我就算是生氣,也只能夠氣自己為什麼不能夠早一點看出你是我的師弟呢?為什麼不能夠保護好你呢?為什麼……」
天道在那裡看得心裡發酸還噁心。
無恥!無恥!無恥至極!
不就是欺負它不能夠動手他們嗎?!
不就是欺負它不是人嗎?!
這兩個人、這兩個人——可惡!
明明是氣得要死,天道卻是拿他們毫無辦法。
一個人盜走了它的身體,令它奈何不得;另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借來了太過強大的力量,連它也不能夠輕而易舉地處置。
只能夠忍氣吞聲,免得被這兩個人聯手滅了,艱難求生,當真心酸。
它這樣想著,走了一會兒的神,就感覺到白決的視線重新回到了它的身上。
「好了,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對我們下殺手?」
天道愣了一下,最後反應過來,白決是在問它,為什麼要想盡辦法地將大地上的生靈屠戮殆盡。
這還用問麼?
肯定是有原因的啊。
天道沒有吭聲。
白決舉起了自己手中的蒼生劍,劍鋒直指天道的碎片。
天道被逼無奈,到底是出聲道:「沒看見我碎了嗎?」
白決不明就裡地看著對方。
天道長嘆一聲,心中默念——真是自取滅亡——它接著出聲解釋道:「我是在維護你們的生存,要是我真的想要將你們趕盡殺絕,你們早就死光了。」
白決沒有相信天道的話,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一絲不信任。
「我們只是一半的世界,還有另一半的世界我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裡。你們也見過那些深淵了,自然也就明白,那個東西究竟有多麼的可怕。」
「不管你們信不信我,我都要說,那些東西不是我創造出來的——或者換一句話說,那些東西不是我故意創造出來的。」
「他們是這片殘破天地的自然產物,為了及時安撫存在於地下最深處的那一群邪惡的黑暗生物。」
天道說著,還伸出虛影的手,給白決兩人展示了他當年在朔方原封禁那些生物時的場景。
「我不知道你是跟什麼人做了交易,但是我的手上還有這唯一的一份記憶。」
場景動了起來,畫面里最多的不是白決的行動,而是地底下的那一群瘋狂涌動的黑暗。
「那應該是我們最接近滅亡的一次了。」天道慢悠悠地道,「我想盡辦法也沒能讓朔方原死去足夠的生靈,用那些生靈的性命來安撫住這些鬼東西。」
「當然,這也是我一次又一次放過你的主要原因之一。」
它的視線轉向了雲深流,看著那張現在已經跟自己有些區別的臉孔,長嘆一聲道:「我沒想到你們居然是一夥兒的。要是早知道你們是一夥兒的,你們也活不到今天這麼久了。」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天道捶胸頓足。
白決沒有說話,雲深流卻開口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想要殺我。」
「可不是嘛!你被人搶了身體,換你你不生氣嗎?你不暴躁嗎?」天道一時失控,怒罵到。
雲深流笑了起來,居然還有些開心。
「技不如人,自然就要甘拜下風。」
最後,白決一劍揚了天道的碎片,讓它真真正正地成為了毫無還手之力無處不在的「天道」。
哪怕有再多的原因,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不能夠因為原因的正確性而得到任何的諒解。
即便是諒解,也應該在它得到了足夠的懲罰以後。
白決收劍,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是感覺到了雲深流拉住他不讓他走的力度。
「怎麼?」
雲深流盯著他的眼睛問到:「你是故意的嗎?你還沒有問天道,秀秀的兒子去了哪裡。」
白決沒有回答。
雲深流卻一把抱住他道:「沒關係,我知道的,秀秀的兒子就是我在西陸座下的第一魔將,玄素。」
——是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