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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雪娘

2024-09-24 16:20:22 作者: 楊善
  六皇子時年七歲,見夫子與未來師娘都盯著自己,眼睛一轉,略顯頑皮狡黠。

  「方才那老婦人說在衙門賣炭為生,可如今正值夏日,犯不著賣炭。」

  蘇希錦目含讚賞,這小傢伙賢身貴體,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竟然還懂得這種常識。

  可他久居宮中,哪來的這些知識?

  說到底還是韓韞玉教得好。

  「這是其一,其二,方才追她的男子各個身強體健,竟讓她個老婦人跑了。」

  說沒人放水都不可能。

  「其三,饅頭也能賣假貨?」

  他將手背在身後,挺值胸脯,頗有些小大人模樣。

  蘇希錦莞爾,「殿下還忘了一點。」

  「什麼?」

  六皇子皺起小臉,頗有些不服氣。

  蘇希錦面色恭敬,「方才老婦人直奔畫舫而來,必是知道我們在內。」

  說明有人在監視蘇府,他們的行蹤暴露了。

  「如此,」六皇子抬起下巴,不自在承認:「是本殿下疏忽了。」

  「殿下已想得十分全面,」蘇希錦雙眼微彎,看向某人,「韓夫子教得也好。」

  韓韞玉忍不住面容柔和,眼角帶笑,「六殿下天資聰慧,觀察入微。蘇大人體貼為民,明察秋毫。」

  夾在中間的小皇子,忍不住翻起白眼。

  「想不到這城內臥虎藏龍,竟有不少流派。」蘇希錦起身嘆息,「感情人人都讓本官做他們的打手。」

  「師妹不樂意?」韓韞玉問。

  樂意,她可太樂意了,她最喜歡兩虎相鬥,自己跟在身後撿屍體。

  不費力氣不說,那功績也是實打實的。

  「回衙門,核實供詞。」

  老婦人說話半真半假,眼神漂浮,不可全信。

  事實也如蘇希錦所料,婦人是城裡有名的破落戶,對兒媳非打即罵。至於假貨,是因她貪便宜,將隔了夜的餿饅頭賣出。其兒為幫頂罪,被衙門的人抓走。

  全程唯一的真話,就是兒媳確實在月婆寺消失,如今人在鳳仙樓。她之所以報案,是因為沒拿到媳婦的賣身錢。

  既有百姓報案,官府必然得有所作為。

  未免夜長夢多,蘇希錦立刻出動,讓逐日帶領一群人嚴查月婆寺,自己則去了鳳仙樓。

  「你不覺得這樣不合理?」

  韓韞玉束身站於身側,手裡拈著半片樹葉。

  「為何?」

  六皇子從課業中抬頭,「夫子的意思是蘇大人不能去勾欄之地。」

  蘇希錦抬眸看向他,男官能去,女官不能去。若因女身,不能進煙花之地,必然會讓她的仕途大打折扣。

  「公事公辦,」韓韞玉搖頭,這徒弟一點都不了解自己,「月婆寺建立多年,不曾被人發覺異處。固然有上面罩著的原因,也因其行事密切,難以察覺。而鳳仙樓開門做生意,想必早就想好如何對付官府,大概率無功而返。」

  令逐日拖住鳳仙樓,他們派兵突襲月婆寺,才是最優解。

  蘇希錦挑眉,「聲東擊西?」

  這是蘇希錦第一次去月婆寺,其寺建於山林之中,下有百十步階梯,寺規有言,男子不得入內。

  蘇希錦帶官兵突襲月婆寺,打了寺中人一個措手不及。

  去的時候,寺廟女尼正拿著一疊黃色符紙,小心摺疊。可能是提前得了信息,岸上東西亂作一團,地上撒了些白沫,有小女尼正在清掃。

  「不知蘇大人前來,所為何事?」

  出人意料,為首的竟然是位男僧人。

  蘇希錦略有些詫異,她身側的師爺上前陳述,「有百姓上報官府,她的兒媳在你們月婆寺失蹤了。」

  僧人聽後喊冤,「出家人不打誑語,佛主當前,老衲無愧於心。」

  蘇希錦不理,讓人將桌上的符紙和地上的粉末收起來。

  花狸沾了一點,放於唇邊,「是蒙汗藥。」

  「你們小小寺廟,為何有蒙汗藥?」

  男主持眸光閃動,「老衲也不知,可能是哪位香客留下的。」


  「這倒奇怪,女香客拜佛求子,竟然還帶蒙汗藥。」

  男主持不言,蘇希錦揮手,讓人在寺廟中搜查。廟中人個個安靜沉默,胸有成竹,仿佛並不怕她查出什麼東西。

  一炷香後,領頭的隊長來報,「啟稟大人,卑職什麼也沒查到。」

  也就是說,目前的證物就只有這些並不多的符紙和地上殘留不多的蒙汗藥。

  確實沒法定罪。

  「阿彌陀佛。」主持舉起右手,沖蘇希錦行禮,慈悲而大度。

  這架勢比空智大師還空智大師。

  蘇希錦凜眉,目光巡視一周,落在僧人臉上,閒聊般問,「主持滿頭大汗,氣喘吁吁,莫不是趕了遠路?」

  「回大人,天氣炎熱,老衲不耐熱。」

  「是嗎?」蘇希錦目光輕嘲,陡然變色,「本官聽說月婆寺香火旺盛,你這當主持的怎的連一身合適的袈裟也無?」

  僧人神色突變,繼而恢復尋常,「香火是供給佛主的,出家人不在乎身外之物。」

  「你這和尚,一口一個出家人,一口一句不打誑語,卻句句說謊。」蘇希錦搖頭,指著他鞋面說道:「你身穿布鞋,鞋面染有胭脂;你自稱老衲,卻以右手行禮,殊不知若行單禮,當用左手。」

  連這點基本禮儀都沒弄清楚,就擱這裝和尚。裝個尋常沙彌不好,偏偏要裝主持。一般主持也就算了,還是女寺里的主持,那不是活靶子嗎?

  她話音落下,就有人上前扒拉男子身上的袈裟,露出裡面乾淨整潔的藍色布袍。

  蘇希錦背手走動,「誰派你來報信的?」

  男子面色慘白,緊緊咬住牙關,不肯多說一個字。

  花狸見事不對,上前直接卸掉他的下巴。

  「帶走吧,」蘇希錦說。

  留下人守住案發現場,將月婆寺所有女僧帶走,沿途百姓指指點點。

  「那不是月婆寺的女尼嗎?」

  「是呀,要說這月婆寺的送子菩薩真厲害,我家兒媳去了月婆寺不久,就懷上了。」

  「我家那個怎的沒懷上?改日再帶她去一趟,」

  「她們這是犯了什麼事?為何要被抓起來?」

  「咦,裡面怎的還有個僧人?」

  一群人唧唧哇哇,跟在隊伍身後,有相識的百姓不分青紅皂白,替女尼叫冤。

  回到衙門,逐日那邊也傳來消息,「鳳仙樓的雪娘一概不認,只說是一個女人紫蘭賣給她,錢貨兩訖。」

  還拿出了紫蘭的賣身契和當時的簽字畫押。

  紫蘭就是老婦人的兒媳。

  「這女人當真狡猾。」蘇希錦皺眉,「可有將紫蘭帶出來問訊?」

  「帶出來了,」逐日面色嚴肅,「然她失憶了,什麼也不記得。」

  蘇希錦暗自猜測,這就是失魂的症狀嗎?

  她去看過紫蘭,果然什麼也不記得,這就怪了。

  「卑職查過鳳仙樓其他女子,除了同期進去的紫蓮,其他都記事。」

  蘇希錦坐於紅木交椅上,凝神思索,不對勁兒。

  玉華曾說鳳仙樓有大批失魂女子,而今怎的只有兩個?

  「有問過樓里其他女子嗎?」

  「裡面規矩森嚴,她們牙口閉得很緊,套不出來什麼話。小的打算今夜獨自前去探視。」

  他們這些別院出來的,哪個身上沒幾個絕活?

  「不用了,」蘇希錦搖頭,「你去讓哥哥過來。」

  得知蘇希錦召喚,華痴很快過來,面診過紫蘭,很是詫異,「咦!」

  「怎麼了?」蘇希錦起身詢問。

  「幻夜草,與蔣家老爺子中同毒。只不過藥引不一樣。凡中此毒,致幻忘憂,她而今不記事,應當是藥量重,那邊在給她改變記憶。就是你常說的洗腦。」

  每日在她耳邊念叨,直到她默認這是她本來的記憶,就會醒過來。

  「這藥也太恐怖了些。」蘇希錦感到深深恐懼。

  若用此藥控制住那些大人物,豈不是天下大亂?

  「妹妹不必擔心,」華痴溫聲安撫,「此藥只對沒有求生意念的人有效,對於意志力強,或心有念頭之人無用。」


  如此,蘇希錦心頭稍松。能登上高位之人,哪個不是心性堅定之人?

  「失去求生意志……」她們都是為求子而去,怎會突然失去求生意志?

  腦中風雲變幻,許多念頭湧上心頭。如果人眼能看見腦細胞,蘇希錦猜測此刻她的腦細胞正在加速死亡。

  失去求生意志,符紙,蒙汗藥……

  「逐日,」她起身,「我們再去一趟月婆寺。」

  鳳仙樓,雪娘面容猙獰,素手緊握剪刀,將嶄新的布料,剪成一片片碎片。

  「卑賤的男人。」

  她怒罵,奚大人那個蠢貨,竟然在後面給她捅刀子。

  臭男人,以為搭上上面就能取代她的位置?

  做夢。

  「主子,你要的消息找到了。」

  「人在哪兒?」

  「醉春風對面的茶樓,」來人低頭小聲說,「不過醉春風的玉華公子也跟他在一起。」

  玉華公子性情狡詐謹慎,她家主子以美色誘拐多次,都不中計。

  有他在,主子貿然找上韓大人,說不得適得其反。

  「來不及了,奚賤人那個蠢貨早就把我賣了,」雪娘一把扔掉手中剪刀,「如今城中最尊貴的男子當屬他,若我拿下他,不僅可以保住我,還能重獲上面信任。」

  到時自然要那個叛徒好看。

  「將柜子最上方的盒子拿出來,我要盛裝打扮。」

  月婆寺,蘇希錦帶著一群人在寺中查探,月婆寺都是些女子,如何才能悄無聲息將人帶出去呢?

  要麼有秘密通道,要麼得趁天黑將人運走。

  這其中還得讓受害者失去抵抗,以免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大人,沒有。」

  「大人,屬下這邊沒發現異常。」

  「大人,」逐日也來報導,「每一寸都檢查過了,沒有異常。」

  不應該呀,蘇希錦想不通,「什麼都沒有?馬車也沒有?」

  「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犯罪人怎麼可能沒有作案工具?

  沒有線索,他們好像陷入了僵局,蘇希錦眨眼,「地下呢?說不得有什麼地下室之類的。」

  電視上都這麼演的。

  逐日繼續搖頭,「沒有,屬下都檢查過了,寺中沒有暗道。」

  眼看著太陽就要下山了,還找不到線索。

  已經打草驚蛇,若今夜沒有線索,明日就更難找到了。

  「擴大範圍,再尋一遍。」

  這次她親自在里里外外走了一遭,然半個時辰後,一無所獲。

  就在她準備明日再來時,逐日前來恢回復,「大人,我們在後山發現蹤跡。」

  茶樓里,玉華公子連輸三次,越挫越勇,大有不贏不罷休的氣勢。

  他這人頭腦靈活,心思複雜,明明才跟蘇希錦學下棋不久,算得上新人。

  但執子對弈之間,全然看不出一點新人的影子。

  「你家蘇大人去查月婆寺去了?」玉華公子問。

  「嗯。」

  「可要小心,裡面的水深著呢。」玉華公子提醒。

  月婆寺、鳳仙樓、蔣家,幾乎是一體的。

  要說這蘇大人也是狠,渾身上下都有股不怕死的衝勁兒,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他記得初來惠州時,那個女人還小心謹慎,謹小慎微與蔣家周璇。當時他還跟身邊人誇她能忍,哪知最近就跟變了個人一樣。

  說到底還是對面的人給了勇氣。

  這女人啊,不能寵。一旦寵得狠了,她就上天了,巴不得把月亮抱下來啃兩口。

  韓韞玉看著他眼裡的惋惜,冷冷警告,「收起你那複雜的心思,有些事做不得,也想不得。」

  玉華嘖嘖兩聲,護犢子護到這種程度也是少見。起碼他沒見過有人還管別人思想的。

  「要我說,月婆寺也好,蔣家也好,都抵不過鳳仙樓里一個人。」玉華笑吟吟拿起扇子,話裡有話,指望他向自己追問。

  韓韞玉垂眸,敲著棋盤示意,「該你了。」

  「嗨,」無趣,說完看似隨意按下一子,眼睛不經意瞟向門口,「說曹操曹操到。」

  進來的女人膚如凝脂,面如銀盤,眼如新月,墨發柔順,眉眼間帶著絲絲愁容,飄飄然經過他們,帶來一陣迷人香氣。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仿佛沒看見玉華兩人。自顧自坐在他們身後,跟老闆要了壺茶,獨自一人品著,略顯孤苦伶仃。

  玉華挑眉,這個心機深沉的女人也有這般做派,看來蘇大人下手頗狠啊。

  茶樓中有認識雪娘的男人,見她一個人在這裡,身邊連個侍女也沒有,忍不住見色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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