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竹林內,晏璇詩就不著痕跡地悄然打量著這裡的每一處角落。
小院雖說占地面積不大,但卻勝在布置得簡潔清爽,乾淨利落。
院落內,僅僅只有一處用竹子精心巧妙搭建而成的亭子,以及亭子下面擺放著的一把做工精細的竹子搖椅。
除此之外,還有那正在往外冒著絲絲縷縷,裊裊升騰的白煙的爐子,便再也沒有其他多餘的物件了。
左姝將二人安排在一旁稍作歇息,便又轉身繼續去照看起爐子。
不多會兒的功夫,左姝便雙手端起兩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白粥,腳步輕盈地來到祖孫倆面前。
將碗裡的白粥小心翼翼地遞給二人,左姝輕輕開口說道:「用完餐,你們二人可以在西房休息一晚,第二日便離開。」
「多謝姑娘的慷慨招待,我祖孫倆真是感激不盡,紅兒,還不快謝謝人家。」
晏璇詩滿臉堆笑地說道。
至於秦紅衣則是充耳不聞,裝作什麼都聽不見的模樣。
「姑娘,實在不好意思,我這孫兒著實有些不懂事了。」
晏璇詩面露歉意,繼續說道。
左姝對此倒是表現得不以為意,雙唇緊閉,什麼也沒有說。
眼見著左姝不再言語,晏璇詩又怎會善罷甘休停下嘴巴,便趕忙繼續開口道:「此地如此的荒僻幽遠,姑娘為何偏偏執意選擇住在此地呢?」
左姝小口緩緩地抿著碗中的白粥,聲音輕柔地道:「清淨。」
「老婦我觀姑娘相貌堪比絕世無雙,想必必然有諸多的狂熱追隨者,可姑娘又何必躲在這遠離喧囂紅塵之外的竹林內呢。」
晏璇詩目光閃爍,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說道。
聽聞此話,左姝抿粥的動作陡然一滯,那原本帶有甜絲絲美妙味道的白粥,此刻在她嘴中卻仿佛泛起了無窮無盡的苦澀之味。
晏璇詩精準無誤地將左姝的表情盡收眼底,一瞬間心中思緒如潮水般翻湧。
隨後繼續開口說道:「姑娘,可是有什麼煩心之事,要是不嫌棄,且不妨與老婦我傾訴一番。」
晏璇詩的這番話,恰如那一柄鋒銳至極的利劍,剎那間就將左姝封閉許久心房無情地撕開。
「老人家,你說一個不愛你的人,到底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回來。」
左姝微微低垂著頭,神色黯然到了極點,那淒楚的聲音仿佛從靈魂深處傳出。
「都說歲月無情,可若是能等到心中的那份愛,這漫長的歲月又有何妨。」
晏璇詩語調輕柔地說道。
「可若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呢,那我究竟還要等上多少歲月。」
左姝的眼眸中,晶瑩的淚水緩緩地湧出,宛如斷了線的珍珠,順著那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入碗中的白粥。
這一滴滴淚水,承載著無盡的思念。
在聽到這裡的時候,晏璇詩已然能夠萬分確定,左姝口中的那個人正是她苦苦想要尋找的公子。
晏璇詩此時內心極度渴望查看左姝的記憶,然而無奈的是,她只是一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就算自己所使的手段再怎麼柔和,她也定然無法承受得住。
而且晏璇詩只是一心想要尋到公子,並不想多生不必要的麻煩。
再者說了,對於左姝的那一顆飽含深情的心,她又何嘗不是深有感觸感同身受。
「公子啊!公子!你到底要留下多少令人肝腸寸斷的空情恨。」
晏璇詩在心底微微默念道。
「姑娘!既然等待已然無果,何不適時放下心中那執拗的執念,踏出這幽靜之地,投身於滾滾紅塵之中,去開啟全新的一段人生旅程。」
晏璇詩微微蹙著眉頭,輕聲嘆息著說道。
此話她實則是在勸阻左姝,因為她心裡再清楚不過,左姝就算再痴痴地等上百年,也決然不會再次見到公子了。
公子連她都狠心捨棄,又怎會因為某一個人甘願停下。
左姝緩緩抬起眸光,目光痴痴地定格在蒼穹之上那若隱若現的星辰,就這般長久地沉默不語。
那點點星辰的微弱光芒輕柔地灑落在她的面龐上,映照出她滿心的哀愁與無盡的迷茫,使得她原本就嬌美動人的容顏更增添了幾分令人心碎的悽美之色。
直至半晌過後,左姝才悠悠地開口說道:「倘若執念能夠這般輕易放下,那它也就稱不上是執念了。」
她的聲音里滿溢著無盡的悲涼與堅定不移的執著,仿佛這執念已然深深紮根於她的靈魂最深處,難以撼動。
晏璇詩望著左姝那堅定又淒楚的模樣,心中不禁泛起一陣憐惜。
她輕輕握住左姝的手,語氣愈發柔和:「姑娘,老婦我知曉這執念於你而言重若千鈞,可人生苦短,莫要讓這無盡的等待蹉跎了你的大好年華。」
左姝微微抽回手,目光依然停留在那遙遠的星辰,喃喃自語:「年華又如何?沒了他,這世間的繁華於我不過是過眼雲煙。」
此時,一直沉默的秦紅衣突然開口:「你這般執著,值得嗎?」
左姝轉過頭,看向秦紅衣,眼神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後又恢復了那副哀傷的神情:「值與不值,只有心知道。」
晏璇詩在內心長嘆一聲:「情之一難,竟是如此難解!」
不單是左姝深陷其中無法掙脫,她和秦紅衣又何嘗不是這般。
或許與苦苦守望的左姝有所不同,她能夠親自踏上歲月的征程去追尋公子的身影,而非被動地等待歲月的垂憐。
夜漸深,風漸涼!
晏璇詩又與左姝傾談許久。
或許是認為晏璇詩和秦紅衣乃尋常之人,左姝心潮起伏,一時間竟將此地往昔諸事道出。
左姝所言雖有些撲朔迷離,雲遮霧繞,但晏璇詩心如明鏡,知曉她口中的師兄正是自己魂牽夢繞的公子,而那名白狐想必就是那神秘莫測的一雙眼睛。
言罷,小院中的幾人皆各自心藏憂思,陷入了靜謐的沉默之中。
未幾,左姝起身回屋,還貼心地為晏璇詩二人備下一壺香茗。
左姝離去後,晏璇詩並未急切地返回屋內,她玉指輕張,小院內那些隱匿於塵世煙火間公子的氣息化作點點璀璨星辰,朝她徐徐匯聚。
有了這些氣息,想找到公子真正所在地,就簡單了些。
次日清晨,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灑在小院裡,晏璇詩祖孫倆準備離開。
左姝站在門口,神色依舊落寞。
晏璇詩再次道謝後,帶著秦紅衣緩緩離去。
走了一段路,秦紅衣終是按捺不住,緩緩回頭望去,只見那竹林中的小院在朦朧的晨霧中若隱若現,宛如一幅縹緲的畫卷。
她朱唇輕啟,輕聲低語道:「你說,她方才所言,究竟有幾分是假?」
晏璇詩溫柔地摸了摸秦紅衣的頭,柔聲道:「小紅兒,真真假假,又有何重要呢?你我終究是與她有所不同的。」
秦紅衣猛地將她的手彈開,眼神如寒星般冰冷,直直地看著她。
「該去下個地方了。」
晏璇詩也不再繼續逗弄秦紅衣,她的眸光悠悠地望向遠處。
在某一個遙遠的地方,她敏銳地感知到了一種比氣息還要醒目、還要強烈的存在。
那東西被稱作血脈。
祖孫倆的身影在蜿蜒的小路上漸行漸遠,而那竹林中的小院,依舊靜靜地佇立在那裡,默默地守著左姝的執念,任憑歲月悠悠流淌,始終未曾改變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