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您是何時出的關,為何不通知屬下。」
魔櫻萬分小心地問道。
「一月之前。」
青衣青年語調不疾不徐,平淡似靜水。
「可宗主,為何你換了這一副樣子。」
魔櫻雙眉緊蹙,眼中滿是困惑,再次追問道。
「因為這方是我原本之姿,從今往後,莫要再以宗主稱呼於我,吾名單池。此地非是適宜暢談之所,隨我走吧。」
單池神色從容,徐徐說道。
「可那兩人就放任離開嗎?」
魔櫻目光直直望向沈書仇漸行漸遠直至消逝不見的背影,急切地問道。
單池轉過身來,先是凝眸看向沈書仇離去的方向,而後又瞥向那隱匿玄機的方位,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輕聲道:「不急。」
說完,他悠悠收回目光,轉身朝著街道另一邊閒庭信步般走去。
魔櫻見此情景,趕忙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在其後。
只是她的內心當中依舊被一連串的疑問塞得滿滿當當。
這處發生的此幕場景,少有人親眼目睹,即便有人偶然瞧見,也無暇去多加思索。
他們的目光全然被方才那三具黑袍之人以及那漫天飄灑飛舞的風雪給深深吸引住,難以移開。
轉瞬間,夜幕已然降臨!
清冷的月光傾灑而下,照亮了地面上的皚皚積雪,也同時映出了空氣中瀰漫的冷意。
在這萬籟無聲之時,一道踩雪的咯吱聲忽然響起。
一道清冷的白色身影驀地從黑暗中踏入月光之中,最終將腳步停在了東院。
沈雪見那清冷的美眸望向另一邊沈書仇所在的方向,心中猶如亂麻一團。
白天裡,沈書仇那揮灑自如的劍勢,捲起的漫天風華,猶如一幅震撼人心的畫卷深深刻印在她的腦海中。
他不再是一道平凡身影,仿佛在那一瞬間脫胎換骨,成為了一個充滿神秘與魅力的陌生存在。
這種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她的心中泛起了層層漣漪。
她忽然想要靠近,想要揭開那層神秘的面紗,去探尋沈書仇隱藏在深處的秘密。
可她那清冷的性子,就像一道無形的枷鎖,束縛著她的腳步。
想要主動邁出,話到嘴邊卻又咽下,那份矜持與驕傲讓她不知如何表達內心的渴望。
沈雪見輕嘆一口氣,眼中流露出無奈和迷茫。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於何時對沈書仇萌生出這般異樣的心思。
或許是在懵懂稚嫩的小時候,又或許是在某個不經意的時間段里悄然產生的別樣心緒。
尤其是今日白天沈書仇展現的那一幕,更是令她心中猶如被頑皮的貓兒輕撓著,癢意難耐。
沈雪見,驀地很想此刻就去到沈書仇身旁坐下,哪怕彼此默默不語,僅僅靜靜地望著也好。
可她腳下的步伐卻仿若被施了定身咒,始終無法再向前挪動分毫。
空氣中那冰冷刺骨的寒意,仿佛化作了無形的枷鎖,將她的雙腳緊緊禁錮在地面之上。
最終,沈雪見只是在此駐足停留了片刻,便落寞轉身離去。
今晚於她而言,註定是一個輾轉難眠的夜。
此刻,在另一間房間內,同樣有一名少女難以成眠。
第五傾寒把嬌小的身軀蜷縮在溫暖的被窩之中,她那小小的腦袋裡,同樣被今日白天所經歷的樁樁件件塞得滿滿當當。
尤其是與沈書仇單獨相處的那段時光,他那溫柔詢問她疼不疼的關切話語,他那耐心為她上藥的輕柔動作。
他那認真告知她與姐姐並非同一人的篤定神情,他那毫不猶豫站在自己和姐姐面前的堅定姿態。
這些貼心入微的舉動,這些溫暖人心的言語,對於一個年僅十四歲,自幼便自我封閉的少女來說,無疑是輕輕撥動了其深藏於心底的那一根敏感而纖細的心弦。
她並不知曉心中那根弦的顫動究竟意味著什麼。
但她依舊能夠清晰地察覺到內心那細微的變化,她明白那是開心,可除了開心之外,還有一種難過的情緒悄然浮現。
開心的是,第一次有人堅定地認為,她與姐姐並非同一個人。
難過的是,這個人是姐姐的夫君。
而她,也永遠只是與姐姐容貌相似罷了,並非真正的姐姐。
第五傾寒不禁又把身子往溫暖的被窩裡縮了縮,不知不覺間,少女終究是帶著滿心的思緒進入了夢鄉。
在夢中,她夢到自己真的變成了姐姐,與沈書仇一起步入了那充滿喜慶與期待的洞房花燭夜。
她身著艷紅的嫁衣,輕輕端坐在床邊,雙手交疊置於腿上,微微顫抖著,顯示出內心的緊張與期待。
透過紅蓋頭的朦朧視線,她看到燭光在牆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燭光中瀰漫著淡淡的香氣。
房間裡布置得精緻而溫馨,大紅的綢緞掛滿四壁,地上鋪滿了象徵著吉祥如意的花瓣。
她靜靜等著沈書仇掀開她的紅蓋頭,心跳如鼓,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每一秒的等待都仿佛漫長如年,她想像著沈書仇的面容,想像著他揭開紅蓋頭時那溫柔深情的眼神。
那紅蓋頭如同神秘的帷幕,即將揭開一段全新的人生篇章。
然而,畫面忽然一轉。
掀開她紅蓋頭的那個人不是沈書仇,而是一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
那是她的姐姐,姐姐的眼神中充滿了怨恨,毫不留情地指責她搶走了沈書仇。
她驚慌失措,拼命地想要解釋,卻發現自己好似被施了禁言咒,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突然,她從夢中驚醒,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一顆心還在「砰砰」狂跳。
她的嘴巴更是不由輕輕嘟囔了一句:「如果......我是姐姐......就好了。」
這細微的聲音,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夢話,還是心底最真切的想法。
但緊接著,第五傾寒被自己這個想法給嚇了一大跳。
她著實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又怎會做這種夢。
此刻的她周身大汗淋漓,少女獨特的幽香充斥在整個被窩內。
她輕輕的把一顆小腦袋小心翼翼地鑽出被窩的一角,瞬間冰冷的氣息拂面而來,暫時驅散了少女的燥熱與悸動。
那寒意讓她微微顫抖,可內心的紛亂卻依舊難以平息,腦海中不斷閃過夢中的情景,心情愈發複雜起來。
就這樣,被窩內嬌小的少女,與寒冷天地間白衣女子各懷著心緒一直度過這個夜晚。
天剛蒙蒙亮,第五傾寒便起身,一夜未眠讓她的雙眼略顯浮腫,臉色也有些蒼白。
她望著窗外逐漸明亮的天空,思緒還沉浸在那混亂的夢境中。
之後的幾日,第五傾寒依舊執拗地把自己深鎖在房間裡,一心只想避開沈書仇。
每當她從窗內瞥見他的身影,那如夢魘般的場景便不受控制地在腦海中浮現,瞬間令她面紅耳赤,內心更是慌亂不堪。
不僅是她,就連沈雪見也神出鬼沒。這段時日,沈雪見頻繁離開沈府,至於她的去向,除了她本人,無人知曉。
反觀第五書雙,在沈府中的變化可謂日新月異。
她不僅深得王嵐的歡心,就連起初極力反對這門親事的沈周成,也在一次次的用膳過程中,對第五書雙的態度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而後,沈周成更是主動為二人敲定了成親的良辰吉日——二兩年的正月十五元宵節,屆時,第五書雙正值十六芳華。
當第五書雙將這個喜訊告知第五傾寒時,她緘默不語,只是低垂著腦袋,像一株在風中瑟縮的小花。
第五書雙自然未察覺妹妹的異常,在她的記憶中,妹妹向來都是這般模樣。
時光又匆匆過去了一兩個月,冰冷的寒天終於迎來了開春。
落雪開始融化,水浸透入大地,喚醒了春日。
那絲絲縷縷的雪水,宛如大地復甦的使者,帶著消融的寒意,滋養著沉睡的土地。
這一日,沈家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鮮艷的紅綢在風中舞動,猶如靈動的火焰,精美的燈籠高高懸掛,散發出溫暖而柔和的光芒。
府中的下人們穿梭忙碌,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處處都瀰漫著歡樂而祥和的氣氛。
今天乃是三月三日,乃是第五姐妹的「設帨佳辰」。
沈家隆重地為第五姐妹舉行了新的一歲生辰,同時也算是徹底接納了第五姐妹。
第五書雙身著華服,面帶嬌羞,宛如一朵盛開的嬌艷牡丹。
在她周圍圍著王嵐還有一群下人,此時正值午時。
陽光灑落,為她周身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宴席擺在花園中,各色鮮花爭奇鬥豔,微風拂過,送來陣陣芬芳。
眾人歡聲笑語,氣氛熱烈而歡快,王嵐拉著第五書雙的手,不住地誇讚著她的美麗與聰慧。
就在這時,沈書仇邁步走來,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第五書雙身上。
第五書雙察覺到他的目光,臉上的嬌羞之色更濃。
不過,沈書仇很快便發現第五傾寒的身影消失不見。
「傾寒呢?」
沈書仇輕聲詢問。
「妹妹她在房間裡換衣服,不過這都過去半個時辰了,仍不見她出來。」
第五書雙回答道。
「我去看看吧。」
沈書仇言罷,便轉身離開。
當他經過走廊時,還瞧見夏靈依獨自一人在池塘邊默默發呆。
沈書仇不由調轉腳步朝她走去。
「別來煩我。」
夏靈依本以為是下人,怒聲喝道。
「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沈書仇問道。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夏靈依猛地轉過頭來,剛剛還一臉惱怒的模樣瞬間變得欣喜無比。
「沈哥哥,你是專門來找我的嗎?」
夏靈依開心地問道。
結果讓她失望的是,沈書仇只是微微搖搖頭道:「我去找傾寒那個小丫頭,碰巧看見你在這裡。」
聽到不是專門來找自己的,夏靈依欣喜的神色瞬間黯淡,心中的酸楚如潮水般止不住地湧上心頭。
她賭氣似的轉過頭去道:「我沒事,就不打擾沈哥哥了。」
瞧著她這般模樣,沈書仇又豈能看不出來其中端倪,只是他不願再與第五姐妹之外的任何一位女子牽扯上關係。
「那你自己注意。」
沈書仇輕輕撂下這句話便轉身離去。
夏靈依聽著背後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心中愈發慌亂,也顧不上賭氣,連忙扭頭大聲喊道:「沈哥哥。」
沈書仇裝作沒聽見,繼續朝著遠處走去,只是耳邊的聲音不斷響起:「沈哥哥,你真的要和她成親嗎?」
夏靈依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哭腔。
沈書仇暗嘆一聲,既然如此,何不開口說清楚。他微微頓住腳步,沒有轉頭,只是淡淡道:「我與她是有婚約的。」
「難道婚約就那麼重要嗎?」夏靈依繼續追問。
「婚約或許不重要,但重要的是她。」
說完這句話,沈書仇不再停留,繼續朝前方走去。
「嗚嗚嗚......」
夏靈依頓時崩潰,蹲在地上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道:「那我呢。」
「傻孩子,別哭了。」
這時,另一道聲音在其耳邊響起。
夏靈依抬起淚眼朦朧的臉,望著王嵐,頓時撲進她的懷中喊道:「夫人。」
王嵐只是輕輕拍著她的背,沒有言語。從把夏靈依帶到沈書仇身邊的時候,她本意是給沈書仇找個小妾。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發現夏靈依雖然出身卑微,但骨子裡的傲氣絲毫不減,依她的性格。
夏靈依在面對深愛的人時,是決做不了妾的,要做只能做那個明媒正娶的夫人。
另一邊,沈書仇加快腳步來到第五傾寒的房間,卻發現房間裡空無一人。
他微微皺起眉頭,心中忽然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第五傾寒這丫頭,平時就喜歡躲在房間裡不出來,如今卻不在房間裡,這頓時讓沈書仇心中微微不安。
他四處尋找,逢人便問是否見到第五傾寒。
終於,一個丫鬟告訴他,看到第五傾寒朝府門的方向去了。
沈書仇二話不說,立刻朝府門奔去。
而此刻的第五傾寒,正滿臉落寞地徜徉在大街之上,她的思緒猶如亂麻交織,全然不曉自己究竟該邁向何方。
這乃是她頭一遭無人引領走出家門,她亦不明自己緣何而出,唯覺心情頗為低落。
長時間將自己閉鎖於那逼仄的房間之中,只會令她的心境愈發壓抑沉重。
她謹小慎微且戰戰兢兢地挨著街邊行走,一路上,無數雙目光紛紛投射在她的身上。
她的雙手死死揪住衣角,不敢抬頭,僅以餘光掃視著自己的腳面。
行著行著,少女的腳步停駐在一處包子鋪前,從鋪子裡不斷飄出縷縷香氣。
她從清晨直至當下,未曾進食一粒米,亦未沾一口水,此刻這些香味沁入鼻中,頓時激起了味蕾的震顫。
她仿若鼓足勇氣一般,悄然抬頭,瞧了一眼包子鋪前擺放著的一隻只碩大的肉包子。
尤其是鋪子前還有一名身著青衣的男子正在輕抿碗中的熱粥。
少女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恰在此時,那名青年放下手中的粥碗轉過頭來。
瞬間,與第五傾寒那滿含渴望的眼神四目相對。
剎那間,少女變得驚慌失措,再次低垂腦袋,腳下的步伐也猛然加快,朝著前方奔去。
就在她剛跑沒兩步之時,一道人影忽然現身於她的面前。
從第五傾寒的視線望去,恰好能瞧見那道嬌小的身影。
第五傾寒記得她,她正是上次於雪地中披著一件破舊大衣的小女孩。
「姐姐,你餓了嗎?要不要,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魔櫻展露甜甜的笑顏說道。
她的話語仿佛蘊含著某種魔力,落於第五傾寒耳畔,牽絆住了她的神魂。
於是,腳步更是跟隨魔櫻而去,而此刻那名青年也已將碗裡的粥飲盡。
隨即他放下文錢,輕輕一笑:「許久未曾品嘗這煙火之味了。」
但他並未即刻離開,而是坐在板凳上,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未過多久,一道白色的身影從街道的另一側奔了出來,其面色遠遠瞧去便顯得無比凝重。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沈書仇,也恰是青年所等候之人。
他緩緩起身,伸了個懶腰,微微一笑:「那就讓我來瞧瞧,你究竟是何許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