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行奇道:「吳大哥莫非還有甚麼事?」
吳孟明面上一熱,說道:「小兄弟有所不知,你我來時所乘坐的坐騎,是我從鎮撫司衙門借的……」
為了避免對方難堪,陸天行不待其說完便笑道:「我正想好好領略一番這京城的熱鬧,要坐騎實是累贅,吳大哥只管牽去便是。」
吳孟明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既是如此,我便去了,小兄弟好好玩吧!」
陸天行笑道:「多謝吳大哥。」
等到吳孟明走後,陸天行一邊把玩著手中的牙牌,一邊心中暗道:回到明朝後,雖然不像平時看得穿越小說里那樣諸般順遂,自己既沒有尊貴的身份,也沒有甚麼驚人的文采武功,但在這兩個多月里,我不僅結交到了吳大哥這等仗義的朋友,而且還有林小姐這樣才貌俱佳的紅顏知己相伴,也算不枉穿越這一遭了。既然現下沒有甚麼進入萬歲山的門路,那就不然既來之,則安之,好好享受目前的生活。
想到此處,陸天行將牙牌收入懷中,笑道:「更何況我現在也是有身份證的人了!」
付了茶錢後,陸天行離了飄香茶樓,信步來到了街上,只見規整乾淨的街道兩側:捏麵人的,耍雜技的,賣羊雜的,各類京城特產琳琅滿目。
正行走間,只見路邊設了一個規模恢弘的台子,上面擺放著各種木器:漆器、床、梳匣等,均裝飾五彩,外表出人意料,設計精巧絕倫,陸天行不禁暗喝一聲彩,心道此等手藝不要說是在明朝,即便是放在現代,那也必是上品無疑。
再看幾個家丁打扮的人在那邊展示一張床,甚是寬大的雕花大床被內監幾個折迭,便只有半個門板那般大小,床架上還雕鏤有各種花紋,美觀大方。陸天行忍不住贊一聲:「好手藝!」
一個中年總管模樣的人上下打量了陸天行幾眼,見其作儒生打扮且氣質不凡,便問道:「公子倒是個識貨之人,你可願購得幾件回去把玩?」
陸天行正要回答,忽然覺得哪裡不對,仔細一看,原來無論是這總管,還是那些家丁,無不是麵皮白淨而且沒有半根鬍子!陸天行心中一動,暗道:這些人難道都是宦官?史書上說天啟帝不僅酷愛做木匠活,而且手藝高超,做成後還經常命太監外出售賣,看來果然屬實。
這時,忽聽得不遠處一個白髮老者冷笑了一聲,恨聲道:「當今聖上正是被你們這些只知阿諛奉承的閹黨蒙蔽,這才整日不理朝政,只知道做些木匠活!」老者越說越氣,到了後來,竟走上前來,指著中年總管罵道:「大明早晚要毀在你們這些閹狗手中!」
陸天行詫異的望著眼前這老者,不知他為何竟敢如此跟這宮中的太監說話。只見老者衣著樸素,白須飄飄,背脊已經略微佝僂了,臉上卻滿是正氣,目光如炬的瞪視著眾內監。
眾監聞言大怒,正要發作,那內監總管卻微微擺了一下手,陰陽怪氣道:「我當是誰啊,原來是繆昌期繆大人啊,恕咱家眼拙,才認出您老來。」
繆昌期還欲再罵,一個中年男子微笑著上前勸道:「西溪兄,何必同他們做這口舌之爭?不如我們去飲酒賦詩如何?」
內監總管轉頭望向了中年人,見他白面微須,身著士人服飾,便問道:「尊駕又是何人?」
中年人還了一禮,笑道:「不敢,在下徐宏祖。」
聽了這話,陸天行不由仔細打量了中年人一番,心道:難道站在我眼前的中年大叔,就是那位花了三十多年遊歷四方,寫出一部兩百六十萬字地理名著《徐霞客遊記》的千古奇人徐霞客?
內監總管的話,證實了陸天行的猜想:「難怪咱家看閣下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原來是寫了一部奇書的霞客先生。」
徐宏祖擺手笑道:「奇書可不敢當,在下只是隨意寫了一卷遊記罷了。」
陸天行聞言頓時暗感詫異:《徐霞客遊記》共有十幾卷,為何徐霞客卻說只寫了一卷?啊,我記起來了!《徐霞客遊記》的大半部分,都是在崇禎年間方才完成的。
內監總管笑道:「先生不必太謙,你的書就連九千歲看後都頗為讚許,說日後浙閩一帶若是再有叛亂發生,朝廷便可根據先生的書中記載,憑藉地利優勢平叛。」隨即又動之以利道:「先生何必與這些東林黨人攪在一起,莫不如投靠九千歲,他老人家最是愛惜人才,定會許你一個好前程。」
徐宏祖卻不假思索地拱手笑道:「多謝公公的盛情相邀,可是廠衛不適合我這樣的閒雲野鶴,在下也無心為官,只願能夠自在的遊山玩水。」
繆昌期不耐煩道:「賢弟何必同魏大虎這醃狗多費唇舌,如此豈不是有辱斯文?」
陸天行聽後,心中暗道:據史料所載,趁著天啟帝不理朝政,且對自己信任有加,司禮監秉筆太監魏忠賢排除異己,專斷國政,以致時人「只知有忠賢,而不知有皇上」,成為了朋黨口中的「九千歲」。
而眼前的魏大虎本名李大虎,原是司禮監的一個小內監,拜了魏忠賢為乾爹後,改名魏大虎,竟做到了內官監的掌印太監,看來今日他是奉了魏忠賢的命令,前來為皇帝兜售家具。
只見魏大虎油光粉面的臉上那雙奸詐而又毒辣的眼睛緩緩眯成了一道縫,仿佛沒有聽到繆昌期的謾罵一般,只是淡淡的對徐霞客道:「如此便可惜了,不過所幸閣下無心仕途,否則若是誤入歧途……嘿嘿,嘿嘿!」
繆昌期目光炯炯的怒視著魏大虎,冷冷道:「我等東林君子,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眼看著大明江山毀在你們這些閹黨手中!」說罷便拂袖揚長而去,徐霞客見了,趕忙疾步追了過去。
魏大虎望著繆昌期遠去的背影,面上露出了陰險的笑容,喃喃道:「東林黨,東林黨……」不自覺的握的指節吱吱作響。
陸天行心念電轉,暗道魏大虎雖是閹黨中人,為人所不齒,但我若想混進萬歲山,未嘗便不能著落在此人身上,想到這裡,正欲上前搭話,卻聽得魏大虎不耐煩道:「咱家難得出來走走,興致卻都被這些東林賊攪了,你們這些蠢材,還愣著作甚?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