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大半日水米未進的睿親王多爾袞,一邊揮袖擦了擦流進眼中的渾濁汗水,一邊嘶啞著嗓子指揮清軍,對遵化城發起新一輪的攻勢。
這時,心腹之人剛安走了過來,皺眉道:「王爺,皇上剛剛著人前來傳來口令……」可言及此處,剛安便實在難以再說下去了。
多爾袞抿了抿乾裂的嘴唇,問道:「皇兄可是要命我前去阻截袁崇煥?」
剛安點了點頭,嘆道:「王爺果然料事如神,正是此令。」
望著遵化城下已是屍積如山的清軍屍體,多爾袞苦笑數聲,搖頭道:「連日攻城,已經折損了近半數人馬,這才勉強拖住了岳凌大軍,此時若是分兵,非但會螳臂當車,無力阻擊袁崇煥,而且還極有可能會被城中守軍輕易擊潰。」
剛安看了看左右,壓低了聲音說道:「話雖是這樣,可王爺如果拒不分兵,想來皇上又要治你一個貽誤戰機,甚至是抗旨不遵的大罪了。」
多爾袞眉頭緊鎖的說道:「本王自然明白這個道理,皇兄此番真可謂是雙管齊下,將我逼上了絕路啊。」儘管這位睿親王素以智計百出著稱,然而面對腹背受敵,還被自己人算計的絕境,他也當真是沒有法子了。
近年來追隨多爾袞作戰,因功被擢升為參將的恩特恆上前一步,拱手道:「末將願為王爺分憂,引軍前去阻擊袁崇煥。」
多爾袞苦笑道:「恩參將的好意,本王心領了,不過此時實在是不宜分兵。」
恩特恆命親兵取來一張羊皮地圖,指著上面標註的一處地方說道:「從漢兒莊到三屯營之間,有一處隘口,名為喜峰口,袁崇煥的大軍若想馳援京師,就必會路經此處。」
多爾袞頷首道:「既然皇上已率軍臨近明人的京城,那麼這處隘口便已被攻克,恩參將是想據守此處來阻擊袁崇煥?」
恩特恆道:「這個關隘並不算太牢靠,即便末將拼死抵抗,又如何能擋得住袁崇煥的兩萬關寧鐵騎,不過從喜峰口再向南五六里,便有一處山坳,左右高崖對峙,地形極為險要。」說著便對多爾袞拱了拱手,續道:「因此末將願引兵八百,為王爺在此拖住袁崇煥。」
遲疑片刻後,多爾袞還是搖了搖頭,道:「若只讓你帶走八百人馬,倒是無妨,可就算地勢再有利,八百對兩萬,又怎會有絲毫勝算,本王不能讓你前去送命。」
恩特恆拱手道:「當日末將的額娘中毒,若非王爺仗義相助,額娘恐怕早已無幸,追隨王爺以來,末將又屢次受您提拔,此次伏擊袁崇煥,末將即便戰死沙場,也是心甘情願!」
剛安也勸道:「恩參將說的是,而且王爺在盛京步下的棋,想來也快該有所收穫了,故而咱們只是需要些許時間,等待皇太極主動班師回朝便是。」
多爾袞終於緩緩點了點頭,拍了拍恩特恆的肩膀說道:「從今日起,你便是我多爾袞的好兄弟,此番無論能否拖住袁崇煥,你都一定要平安歸來。」
恩特恆躬身道:「末將遵命!」隨即便點齊了八百騎兵,直奔喜峰口而去。
待得遠處的清軍和明軍都已變成了一個個黑點,恩特恆的親信奇里方才悄聲問道:「將軍明知多爾袞當年相救老夫人之事,只是為了拉攏您而演的一齣戲,今日為何還要冒死為他前去阻截袁崇煥大軍?」
恩特恆反問道:「誰說我要為多爾袞去冒死阻擊了?」
奇里心中一動,問道:「將軍的意思是?」
恩特恆笑道:「留在這裡強攻遵化,咱們早晚也會和那些陣亡的將士們一樣,成為皇上和多爾袞內鬥的犧牲品,而趕往喜峰口,反而會有一線生機。」
奇里又問道:「將軍莫非只是想做做樣子?」說著望了望身後的八旗子弟,說道:「可這些人里,不但有多爾袞的人,多半還有皇上的耳目,將軍若是不竭力阻擊袁崇煥,日後多半會給自己引來無盡的麻煩。」
恩特恆嘆道:「奇里啊奇里,平日裡你也算是個機靈之人,怎地此時便想不明白個中關鍵了,我且問你,袁崇煥千里奔襲,為的是甚麼?」
奇里道:「自然是為了回京勤王……」說到此處,奇里恍然道:「末將明白了,即便將軍當真盡全力阻擊,袁崇煥也不會願意同咱們糾纏,只要打開一個突破口後,袁崇煥便會立即引軍突圍,趕赴京城救他的皇帝,因此這次以寡敵眾的伏擊,反倒是件安全的事。」
恩特恆甚是得意的一笑,隨即回首朗聲道:「加快行軍速度,定要在日落前趕到喜峰口,不可誤了皇上和睿親王的大事!」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望著洶湧而來,已經第三次對京城展開強攻的滿清大軍,站在德勝門城頭上的兵部左侍郎王元雅,咬牙抽出了天子御賜的尚方寶劍,厲聲喝道:「將士們,準備迎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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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旗精銳在肅親王豪格、豫親王多鐸以及貝勒阿巴泰等宗室親王的率領下,冒著明軍的箭雨強渡護城河,奮不顧身地將一架架雲梯搭在了德勝門的城牆之上。
好在王元雅雖然只會紙上談兵,但卻並非膽小怯懦之輩,竟然奮不顧身的站在第一線指揮,在其感召之下,明軍靠著更為精良的裝備與拼死抵抗的決心,用了將近大半個時辰,終於逼得清軍鳴金收兵。
依照常理,攻城一方的傷亡人數應該高出守城方數倍,可一來,此番皇太極帶來的都是上三旗中身經百戰的精銳之師,二來京城也已多年沒有發生過戰爭,從未參加過實戰的守軍,又何談作戰經驗?因此儘管已經三次成功逼退了清軍,然而明軍卻已折損了上萬兵士,竟然是對面清軍的四倍之多。
逼退清軍之後,已經精疲力竭的王元雅卻沒有選擇回去休息,而是依舊留在城頭,拖著疲憊的步伐,與兵士一同救治傷員、收斂陣亡將士的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