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結果著實讓袁崇煥失望了:即便清軍拼死頑抗,但由於慘遭偷襲且雙方人數相差太過懸殊,所以還不到半個時辰,自參將恩特恆以下,八百清軍便盡數將性命留在了喜峰口。
可憐的恩特恆,至死也沒有想明白:袁崇煥怎麼會知道己方的人數只有八百?如果不知,他又怎能置大明天子的安危於不顧,冒著耗費大量時間的風險前來山上交戰?
臉上沾滿了血水、汗水與污泥的袁志誠,將提著的恩特恆首級往地上一丟,得意的說道:「啟稟父親,山上的清軍已被孩兒率軍盡數剿滅,這便是韃子長官的首級。」
誰知袁崇煥不僅毫無喜悅之意,更沒有向恩特恆的人頭瞥上一眼,便冷冷道:「跪下。」
袁志誠聞言不由一怔,問道:「這……這是為何?」見父親良久不語,只是冷冷地望著自己,袁志誠只得皺著眉頭跪了下去。
袁崇煥問道:「為父方才交待給你的任務是甚麼?」
袁志誠道:「指揮作戰,殲滅敵軍。」說到這裡,袁志誠實在感到有些不服氣,又道:「雖然還未清理完戰場,但山上的清軍起碼有千八百人,而我軍卻只折損了不到二百人,考慮到這是由下自上的攻擊,因此孩兒以為,這已然是極好的戰績了。」
袁崇煥冷冷道:「我讓你指揮作戰,你卻自作主張,身先士卒的上陣殺敵,竟然還敢妄言極好二字?」
袁志誠道:「父親不必擔心,孩兒已經從岳總教頭那裡學到了不少功夫,儘管還不足以對付江湖好手,然而應對這些韃子武將,卻已是綽綽有餘,再者說來,父親也已知曉,臨行前張氏已為我誕下一個男孩,咱們袁家也算是有後了,即便我當真……」
然而怒不可遏的袁崇煥沒有聽完,便高舉起馬鞭,重重地抽打在了兒子的肩膀上,罵道:「混帳東西!你死於不死,有甚麼干係!咱們袁家是否能夠延續香火,又有甚麼打緊?可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又有誰能代替你,完成我收復舊山河的謀劃!」
聽到最後,袁志誠不由悚然一驚,心中對父親的些許不滿也頓時煙消雲散,當下拱了拱手,道:「孩兒知錯了,在完成父親的計劃前,今後孩兒絕不敢再輕易將自己置於險地,還請您老人家息怒。」
袁崇煥上前扶起了兒子,溫言道:「打在兒身,疼在父心,如若誠兒生在尋常人家,能有此等本領,今日又立下這般戰功,做父親的歡喜還來不及。」說著嘆了口氣,又道:「但可惜的是,你我父子肩負著家國重任,所走的路,自然要比旁人更加艱辛。」
袁志誠卻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無論前路如何,孩兒都不後悔生在袁家,更不後悔做您的兒子。」
人的情緒,著實是一種很玄很妙的東西,原本內心剛強至極的袁崇煥,在陡然間聽到兒子的這番話後,眼睛竟突然感到有些發酸……
袁崇煥連忙輕輕推開了兒子,沉聲道:「命全軍就地休整,加快清理戰場的進度,半個時辰後便出發,全速趕往京城。」
袁志誠不解道:「為了讓天子看清現實並且起復孫老大人,先前父親一再拖延,如今為何卻又這般急切?」
見兒子實在不是統帥之才,袁崇煥不禁暗自嘆了口氣,解釋道:「為父仔細思量了一番後,發現皇太極先是命多爾袞攻打遵化城,今日又遣人在此設伏,多半便是想拖延咱們的邊軍。」
袁志誠又問道:「拖延邊軍?除去多爾袞的人手,皇太極應該只有兩萬左右的兵馬,難道他還想拿下京城不成?」
袁崇煥搖頭道:「皇太極是何等精明之人,豈會讓自己成為瓮中之鱉,如果為父所料不錯,皇太極此番是想借圍困京城之機,逐一擊破各路勤王兵馬,為滿清日後入關鋪平道路。」
袁志誠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急道:「孩兒這便前去催促打掃戰場、清理道路的軍士!」說完也不等父親再言,便拖著疲憊的身軀,飛奔了出去。
眼圈發黑,眼中布滿血絲的王元雅,剛剛回到自己的營帳打了個盹,親兵便慌忙的走了進來,急叫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衣不解帶的王元雅立時被其驚喜,趕忙爬起身來,問道:「出了甚麼事?是不是清軍又來攻城了?」
那親兵用力地點了點頭,急道:「正是,這次皇太極不僅命大貝勒代善、貝勒濟爾哈朗等人為先鋒軍,自己也親自坐鎮中軍,此時清軍想來已對德勝門發起了攻擊。」
王元雅怒道:「糊塗!怎地不早些叫醒我!」說罷,也不給對方解釋的機會,便疾步出了營帳,翻身上馬,朝著德勝門飛奔而去。
誰知當王元雅氣喘吁吁地跑到城頭上時,才發現清軍只是在護城河百步開外的地方列好了陣勢,卻沒有要攻城的意思。
就在其錯愕之際,一個三旬上下的漢人書生,忽然打馬出了清軍隊列,但由於忌憚明軍的火器和箭矢,沒走出幾步便一把勒住了馬頭,並且高聲問道:「來者可是王元雅王大學士?」
王元雅道:「正是王某,你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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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書生拱了拱手,笑道:「在下范文程,見過王大學士。」
王元雅不禁勃然變色,厲聲喝道:「范文程,枉你也是個讀過聖賢書的人,為何卻絲毫不顧禮義廉恥,投靠番邦異族,謀奪大明江山,日後你到了九泉之下,可有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聽了這番慷慨陳詞,守城的明軍頓時發出了震天價般的叫好。
可對面的范文程卻絲毫不以為意,只是笑著擺了擺手,便繼續說道:「王大學士此言差矣,《馬陵道》中有言: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既然大學士能這般罵我,便說明你也認可了在下的能力。」
王元雅冷笑道:「沒有民族大義和家國榮辱的人,就算本領再大,也只是為禍更大而已。」